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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想写徐有庆的故事,他是福贵唯一的儿子。他年轻、善良、朴实,却遭遇悲惨的命运结局,让我不禁探寻,终结他短暂生命旅程的,除了命运之手,还有什么?
现在,让我们跟随他的讲述,走进有庆的世界。
【有庆说】
我是徐有庆,出生在城里。半岁时,被我娘带回村,和我爹、姐姐、奶奶住在茅草屋,从小干农活。
我和爹不亲,自幼就怕他。听娘说,爹在我一岁多时,因奶奶病重,进城请郎中,不知啥原因一直没回来。第一次见爹时,我已经3岁多了。
那是个初秋的上午,阳光还不很浓烈,姐姐凤霞拉着我在田间赤脚走。我听见远处有人扯着嗓子喊:“凤霞、有庆!”,我回头瞧了瞧,不认识,那人又叫了一声:“凤霞、有庆!”,向我们跑来。
姐姐凤霞一年前因高烧听不见,我就扯扯姐姐衣袖。她转身,看见那人却停下来,我催她走,她也不动,一直到那人跑到跟前。我终于得以看清那个男人——黝黑的脸、微弯的背、破烂的衣衫、裂缝的布鞋,泥土又为他蒙上一层土灰色——他那么瘦,又那么邋遢,我嫌弃的躲在姐姐身后。
那人用颤抖的手,摸摸我的脸,亲热的说:“这是有庆吧!”,又摸摸姐姐的头,大声的讲:“凤霞,我是爹呀”。这是我和爹的第一次见面,我记住了他的瘦、破烂,还有那双沉缓的、颤抖的手。
爹一向严肃,也许是累得吧。我们之间沟通极少,说话便是教训,讲不合就打。最厉害的一次,是我八岁上小学那年,家里为了让我念学,把姐姐送人(上学一段时间后,姐姐又回来了,这是后话)。
我从小被姐姐带大,自是不愿意姐姐离开,上学第一天倔强的不肯去。爹好言好语的劝,但我不知哪来的勇气,转身回屋,脱掉裤子,一副赴死的模样——“爹,你打吧!你打死我,我也不上学!”,最开始,爹只是试探性的打,可我不懂得见好就收,爹就越打越用力——抽一下,我的屁股就像弹簧似的弹一下——肉疼的发麻,血气顶上头,咬紧牙关也没用,眼泪直滴,疼得实在受不住了,就向爹求饶:“爹,别打了,我上学。”
爹就是这样对我的,不是打便是骂,从没正眼瞧过。走得远了,他便成为背影,想抓抓不着;走得近了,心里发慌,匆匆低下头,惶恐的等待。我和爹的关系里,渴望与害怕交织着,穿插些许的感动、喜悦、悲伤,在矛盾中,我一天天长大。
我上小学后,家里养了两只小羊羔,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迷瞪着双眼,把镰刀扔进篮子里,又跌跌撞撞的出门,割草喂羊。相比上学,我更喜欢喂羊——读书有啥用?娘身体不好,我却每日去十里外的城里,坐在教室里念书,图啥?凭啥我不能像姐姐那样帮衬着家里?
这话我从未讲过,也没人愿意听,爹只知逼我念书。有一次我试探着和爹说:“我不想上学了”,爹立马恼了,放下话:“你不好好念书,我打断你的腿”,我便再也不敢说什么。
学校里,我成绩不好,也没人瞧得上我,除了体育老师。
那时,喂羊还得念书,我只得每天跑着去学校。羊吃三顿,中午还得回家割草、喂羊、回校,这样来回奔波,一日得跑五十多里路。
最开始,我是穿着鞋跑,但鞋哪受的住这样的折腾,两个月,娘就得纳新鞋底,再瞅那穿坏的鞋:鞋底磨穿了、鞋帮掉了。爹心疼,既心疼鞋,也心疼做鞋的娘。
有一天,我刚到家,就被爹提溜着耳朵问:“这鞋你是穿的,还是啃的?”,我没吭声,又听爹说:“再这样穿鞋,我就把你的脚砍掉“,说完,用力的放下我的耳朵,我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
从此,我再也不穿鞋跑,光着脚丫子跑到学校,再套上布鞋。刮风下雨,地上积着厚厚的雪,也光个脚丫子吧唧吧唧地踩在雪地上,飞快的跑。有一次下雪,爹瞅着我光脚丫跑,仍是骂我:“把鞋当套子么!不穿脚上,套手上是个咋回事!”,骂得我愣住了,也罢!左右不过是做什么都得挨骂。
体育老师对我好、瞧得上我,是在运动会之后。
我读四年级时,城里第一次开运动会,所有的初中生和我们小学生一起跑,这么多人。我身边尽是比我大四五岁的哥哥姐姐,他们要不跑得摇头晃脑,要不跌跌撞撞,要不干脆放弃,只有我,满脸通红却不带喘气的第一个跑完绕城十圈,这对我实在太容易了。
跑完镇定下来,我开始穿鞋,抬起一只脚在裤子上擦擦,穿上布鞋,又抬起另一只脚在另一边裤子上擦擦,穿上另一只鞋。
“有庆,真是爹的好儿子!”,突然,我听见一阵粗嗓门的吼,转身,瞧见挑着空担子的爹。
“爹”,我轻轻叫了声,又四下张望,担心爹的大嗓门引来同学们新一轮的嘲笑。
“徐有庆,过来”,体育老师叫我,我赶忙转身,向老师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想起爹,回头怯怯的说了句:“老师叫我”,得了批准才过去。
“有庆,你是个跑步的好苗子!跟着老师好好练,以后兴许能上外国去比赛呢!”,体育老师胖脸上的肉因为兴奋微微颤动着。我也兴奋,但我不会说话,我有些激动的把瘦弱的肩膀放在老师宽厚的掌心里,好像把这颗跳动的心交给了眼前这个唯一理解我、信任我的男人。
后来,体育老师去家里,和爹娘说话,让我学跑步,每个字都像铁豆落在钢盘上,掷地有声、干脆利落。我坐在门口,双手激动的搓着,老师走后,我又期待地看着爹,我徐有庆也能成为有出息的人了!
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缓缓地说:“你给我、给你娘、你姐姐争了口气,我很高兴,可我从没听说过跑步也能挣饭吃,送你去学校是要你好好念书,不是让你去学跑步,跑步还用学?鸡都会跑!”
瞬间,我像只耷拉的鸡,脑袋垂下来。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默默拿起镰刀出门割草。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割草、喂羊、上学,我依旧光着脚丫跑着上学,依旧怕我爹骂,依旧被同学们欺负,也依旧找一切机会反击着。
日子不知不觉,到了小学五年级。
那天下午,我向全校同学证明自己的时刻终于来了!我们学校校长,县长的老婆,在医院生孩子大出血,学校老师把我们召集到操场上,让我们给校长献血。
我心里可激动,脱下鞋子第一个撒欢的跑,心想这血要是能救校长,得是多大的荣耀,爹都不会看不上我!
我是第一个到医院的,得意的告诉老师,没想到被训了一顿,怪我不遵守纪律。我心里不高兴,又不敢反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去验。
10多个人进去了,我有点着急,生怕赶不上,就怯生生的走到老师跟前说:“老师,我知道错了”。老师没搭理,过了会,我又问:“是不是轮到我了?”,这才让我进去。
原来,前面进去的10个都没对上,这时,有白大褂的医生出来催:“血呢?怎么还没来,都没心跳了”。我可真幸运,只有我的血型能对上,我高兴的脸都涨红了,抽之前特意跑到门口对那些人叫:“要抽我的血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看着血像涓涓细流,从细管流到血袋里,慢慢地,我开始发晕,那些管子好像变粗了,又好像变多了,我紧咬嘴唇,想着不能晕过去,我这光荣事迹,爹还不知道呢!
哎!怎么还没抽完呀,我快撑不住了,我还得出门回去找我爹呢!哎!真的扛不住了,罢了罢了,先睡吧!我的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爹了。
【思考】
有庆的故事,我写了三遍,每次写2小时,总是写了删、删了改,最终成为这篇文章。
写作的过程中,我不断的问自己,想表达什么?仅仅是讲述一个充满苦难的孩子的命运吗?
不,在写的过程中,我发现有庆一直是惧怕父亲的,因为成绩不好,在学校可能也是不受待见的,所以才有上课时“扔纸条打人”的小动作。这样的一位少年,内心是孤独的,从未有人关心过他究竟想要什么,他被世俗、规矩束缚着。
直到他遇见体育老师,这位老师看见了他的特长,为他家访劝福贵,但所有的希望又在福贵的执拗,或者说世俗的眼光中破碎。
不得不说,有庆的一生是悲苦的,悲苦的不是物质,而是心灵的孤单,福贵、家珍、凤霞,谁不是忙于生计,谁又曾看见过这个孩子。
这当然是时代留下的印记,在那个吃都吃不饱的年代,谁去关心人性深处的渴望?可是,这份忽视在物质生活及其丰富的今天,仍然存在。
那些听话乖巧,却内心恐惧、不知所终的孩子,又有谁被真正的看见过?他们的想法、意愿又有谁被真正的关注过?我想,这是徐有庆的故事留给我们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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