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

2014年3月摄于重庆渝北

没有人完好地出生
没有人完好地去世
这里是残损的水岸
长江日夜啮咬的躯体……

1

这里，黎明和黄昏用同一颗鸭蛋涂抹
这里，道路被上帝随意摆放
这里，人们走路佝偻着腰
这里，上山瞪着眼，下山
闭着眼

2

在重庆你永远不用知道身在何处
这里有足够的山、水和灰尘来让你迷路；
在重庆你永远不用担心忘记自己是谁
这里，（除了那些假装活着的人！）
大家都用汗水代替了口水。

3

在重庆的夜晚，你叫一声不会有人答应——
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
阻止他们开口：
天太热，坡太陡，或是
嘴里嚼着小面；
如果你往黑暗里望
会看见，每一条路都小心翼翼地搂着山腰，
每一座桥都不顾死活地一头扎进迷雾。

4

在这里
骄傲的人把自己
扔向山头
就哗哗地滚下
被江水冲走……

5

在重庆，山与山老死不相往来
水被禁言一万年；
呐喊的权利
由人类独享
被人类抛弃。

6

重庆骄阳似火，不欢迎
内心冰冷的人；
烈日在脊背上刻下嘉陵江和长江：
谁哺育了你
谁就必给你最深的伤痛。

7

如果土地不曾死去，上面哪来的
树木葱茏？

8

灯光是多余的外衣
河岸是仅剩的肌体
敲一支音叉，在山间
月光下颤动着浑浊的水银

9

在重庆，十字路口
从每一只匆匆行走的脚上
穿插而过……

10

——「如果山可以逾越，它还叫山吗？」
——重庆只用沉默回答。

11

公交车，汗味与汗味交合的罐头
在坡道上艰难地爬行；
楼房，这群忍辱负重的哑巴
嚼食着灰尘，聆听着噪音。

12

在重庆，
夜晚和白天都是匆匆过客。

13

在重庆的江岸
伫立着无数隐形的邮筒：
互不相识的人在这里
藏掖相似的心事；
投递到这里的信，没有送达的地址，
却渴望拆开它的双手。

14

重庆生养了你，
重庆不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