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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原配妻子朱安:我所求唯一世安宁,遇上他,终是一世难安

鲁迅的原配妻子朱安:我所求唯一世安宁,遇上他,终是一世难安

作者: 斯人若我 | 来源:发表于2019-10-19 11:26 被阅读0次

    1、

    1906年的那一天,绍兴周家,红灯高挂,锣鼓喧天,我坐上大红花轿,终于要嫁给他了。

    这一天,我等了五年了。

    周家是书香门第,体面人家,他是周家的大少爷,听说在学堂里念书,是个大才子。

    我是朱家的女儿,家里从商,不过祖上也曾做过官,大他三岁。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我想,我和他,这一定是天作的缘分。

    五年前刚刚议亲那一年,原本计划成亲的,但他拿到了去日本留学的奖学金,婚礼暂缓。

    但我真挺他高兴啊。真的,听说他的学问是顶顶好的。

    他去日本时,我跟着周家人去送他。婆婆一一在叮嘱,他垂首恭敬地在听着。

    我喏喏地挪着脚步,想离他近一点。我也不知道,好像在隐隐期盼着什么。或者他能跟我说些什么?虽然从定亲到现在他也没跟我说过些什么。

    终于在临上船前,他突然抬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清隽的侧脸微有歉意,好像还隐藏有一丝羞赧。

    我眼泪就流出来了,我的心突然就安定了。

    我后来回想,大概就是这一眼,让我就认定了这个人了吧,至死不渝。

    我心里默念,朱安啊朱安,安啊,安了。

    他就这样走了,带走了我的思念。

    他写信来了,让婆婆告诉我,不要再缠足了,还让我进学堂里念书!

    我好想顺着他啊,可是哪个女人敢这样呢?我还记得我母亲跟我说过,好人家的女儿都是缠足的。我是好人家的女儿,我怎么可以呢?我没办法啊,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那一刻我没料到,这个小脚,会成了我终其一生所有不安的源头,我不知道它会是我这辈子痛苦的根源。

    如果那时我知道会这样,我想,我一定不会犹豫,一定会听他的话,放开那条缠足的布条,去学堂念书。

    如果我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

    2、

    花轿终于到了周家了。

    喜婆挑开了帘子,我羞怯地握住喜婆的手,缓缓探出一只脚。

    叭!

    我的绣花鞋居然掉了,露出了我那只裹得畸形的小脚来....

    我不敢看他的脸。

    我真的没想到,我往鞋里塞了那么多棉花,怎么会掉呢?我明明是想要让他高兴的,想要让他以为我放开了裹脚布的。

    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脸色多么难看啊,满是怒气。

    怎么办啊?

    我那一刻我怎么突然就有点明白了呢?是啊,他是新派青年,他是留过洋接受过新思想的新青年,可他现在居然要带着一条假辫子,和一个假装解放了脚的小脚女人成亲,他怎么能忍?他如何能忍!

    所以他也就不忍了吧,他黑着脸拜完了堂,黑着脸进了婚房,黑着脸坐在那里。

    那一夜的红烛燃啊燃就那样燃尽了,他就坐在那里,没有理我,也没有上床。

    第二天早上,他也没有去祠堂。

    他晚上睡在了书房里。

    三天后,他再次出发,去了日本。

    但有什么关系呢?我毕竟已经是他的妻。

    3、

    他回来了!三年后学成回国了!

    一定是我尽心侍奉婆婆,让他安心了,他才能这么快回来!

    他一定会,至少会跟我说几句话的吧?

    他现在还在绍兴教书!他是名副其实的“大先生”了!

    我一定可以经常见到他了!真是太好了!

    一天,两天,三天……

    每当门外有所响动,我就让人去看看,以为是他回来了。

    每天一起来就想着今天该准备些什么好吃的,万一他回来了呢?

    他应该今天就会回来了吧?

    我抚平手里给他做好的新褂子上的褶皱,笑了。

    但,今天他还是没有回来。

    他不爱归家。尽管他人在绍兴,却是宁愿住在学校也不住在家里。就算偶尔回家一趟,也是一直待在书房,给学生改作业或者读书、抄书。

    他,不愿与我待着一起。

    我觉得我的心好像闷闷地,有点难受。

    4、

    可是我还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外面的世界却乱了起来。

    街上到处在谈论着革命,革命。

    我更加不敢随便上街,不敢去找他。

    但,却于我而言好了起来,我突然可以从好多人口中听说他了,“周树人”今日如何如何,“周树人”又如何如何了,我就像看到了他,就像他就在我身边!

    他果然是厉害,干什么都厉害!

    然后,日子就这么在听说中过了很久。

    1911年,满清垮台,新时代来了。

    他期待的时代来了。

    而我,只能看着我的小脚,沉默不语。我已经隐隐感觉到,我与他之间,已经有了一条我再也跨越不过去的鸿沟了,越来越宽,越来越宽。

    我突然喜欢上了抽水烟袋,烟雾寥寥,如果运气好,有时候甚至能在烟雾里看见他的脸。我爱上了这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我更加伺候婆婆周到,把周家上下搭理得井井有条,试图让所有人看着我都赞我一句贤惠。

    但婆婆有时候也催我,为周家留后,可我能怎么办?

    1914年11月,我托小弟给他写了一封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望纳妾。

    我没有等到他的回信。

    因为听说他看完信后暴跳如雷,我都不知道他暴跳如雷是什么样子,想不到他居然也能为了我生气成这个样子。

    我想着他生气的样子,笑出了泪花。

    5、

    1919年,我和婆婆、三弟一起北上找他,与二弟住在一起。

    十三年了,好久了啊。

    我看着车窗外一一闪过的风景,愉悦,兴奋,期待,以为这是我和他一个新的开始。但我不知道,我为了他离开的这片故土,到死都没能再回来。

    在北平,他改名叫“鲁迅”了。

    鲁迅先生更忙了。家里每天都有好多大人物来找他。

    我常常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他,看着他挥斥方遒,慷慨激昂。他真的好厉害。

    我有些自惭形秽,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他。他是那样的厉害啊,他真的好厉害。

    我,或许也可以试着学一些东西?他会不会因此开心?

    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求二弟偶尔也会教我识一些字。我磕磕绊绊的学着。

    我想,只要我每多学一个字,我就离他更近一步了,等我学会好多字,再告诉他,他一定会吓一跳吧?他一定会惊喜我的成长的吧?

    果然是我奢望!

    还没等我学出个样子,他跟二弟闹翻了,决裂了。

    起因,不说也罢。但他要搬家了,却没有丝毫带走我的意思,让我要么继续待二弟家,要么回绍兴老家。

    那一刻我真像个笑话!我说不出一句话来,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还好十三年的陪伴,婆婆还是疼我的,劝住了他。

    于是,我终于能跟他一起搬家了。

    到了那个我后来一辈子也没能离开的砖塔胡同,直到我死去。

    5、

    就我和他住在这边,真好。

    我和他的家。

    只要我每天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他肯定会慢慢注意到我的,我相信。

    他抽烟,终日咳嗽,只能吃粥,我就专门做他爱吃的粥。

    他不爱搭理我,我就有事没事的跟他说话,虽然多只得到一个“哼”。

    他总是有朋友来,一起高谈阔论,我就坐在角落里静静的听。

    ……

    他开始和我说话了,超过两句话了!

    他有时也会给我讲一些社会新闻了!

    他甚至愿意跟我待在一个屋子里了!

    真是太好了!我好开心啊!

    我感觉我终于开始走近他了,一点点地在靠近了。

    但她出现了。

    她是他的学生,姓许,名广平,自然是他欣赏的那类新时代女性。

    只看第一眼,看他俩交谈时候的样子,看着他温柔浅笑的样子,看着她青春飞扬的眉眼,我就知道,我输了,我再也不会有捂热他的心的时候了。

    她太像他心里爱情的模样了。

    虽然他们彼时还没有在一起。但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几乎每天都来,和他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她偶尔眼神撇向我,我却不敢与她对视,我又一次缩回到了我自己的壳里,蜷缩在角落里。

    6、

    我没想到我会听到这句话。

    这是母亲送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的供养她,爱情是我不知道的。

    我两耳轰鸣,眼前突然白茫茫一片,我的手紧紧抓住门框,尽量不让自己倒下。

    我的这么多年,却居然,原来只是一个礼物。

    呵。

    他怎对我如此残忍?!老天爷啊,你又怎对我如此不公?!

    心如死灰,罢了罢了。

    1927年,他和她一起南下了,去上海定居了。

    她怀孕了,生下一子,叫周海婴。

    万念俱灰。

    我想我已经死了吧。

    7、

    他回了北平两次。一直没有理我。

    也对,一件礼物,一般都是放在橱柜里,不会时时拿出来观赏。

    他也时时寄钱过来。但我想寄东西过去却是不能的,他没有告诉我他们的地址。

    我也只能待在这个“我和他的家里”,等着他罢了。

    1936年秋,真冷啊。

    许广平寄信给我:先生逝于十月十九日五时二十五分。

    全身血液都被抽空的感觉,心跳好像都静止了。

    我在北平给他设了灵堂,我待着那里一天又一天,就那么看着他的像,就那样陪着他。我也不知道他希不希望我陪着。

    婆婆撑不住,也去了。

    我彻底成了一个孤寡老人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和我是一家人了。

    哪怕是冷着脸不说话的他,还是一直疼我护我的婆婆,都不在了。

    形单影只。孤苦伶仃。一个人。

    8、

    没有人在意朱安,没有人还记得朱安。

    真的穷到吃不下饭了。

    我听了劝说,想卖掉他的一些藏书,毕竟他的书那么多。

    但没想到,我前脚登报卖书。

    他们后脚就接踵而至,一窝蜂的来了。

    劝我不要卖书,还说是无价之宝。

    还说我是旧时代的人,没有文化,不懂先生作品的价值。

    “旧时代的人”?他也是这么想的罢?我觉得眼睛被狠狠刺痛了,我推开眼前稀得跟水一样的米汤。

    你们只说先生的遗物要保存,我也是鲁迅的遗物,谁来保存我呢?

    之后大家都沉默了。

    罢了罢了,都给你们吧,给许广平吧,给周海婴吧,我什么都不要了。

    9、

    “我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得虽慢,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力气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无用。”

    1947年6月29日凌晨,我感觉我终于要撑不住了。

    我闷闷地笑了,朱安啊朱安,但求一世安宁,却一世不安。

    这一生懵懵懂懂,浑浑噩噩,唯求他一眼垂青,却终是奢求。

    如果有来生,大先生,可不可以先看到我?

    如果有来生,我可不可以投生在一个新时代的家庭里?

    如果有来生,我可不可以不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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