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客店里,不断地滴着水。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败而腥涩的味道,墙角生着丛丛萋萋秋草。
旅店并无多少人,摇摇欲坠的客舍在萧瑟秋风中略显颓势。茅草编成的屋舍中,仅有几人斜斜地倚在草床上。
他就在此时从睡梦中惊醒了。
他点上油灯,微弱的光芒在黑夜中摇曳。蹑手蹑脚地穿衣下床,还是发出了一点响声。有人睁开蒙眬惺忪的睡眼,瞥见是他,喃喃着,“书呆子,时辰不早了,早点歇了吧!”又咕噜着倒头睡去。
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他走了出去。
一阵风吹来,将灯熄灭了。
外面是漆黑的,深邃的天宇上星河流转,素辉映地。远方的平野空旷开阔,奔腾汹涌的河流在清和的月光下趋于平静,蜿蜒着流向远方。
他毫无目的地徘徊在河边,深夜露重,寒风吹入胸怀,他不禁打了个寒噤。他找了一块地坐下来,思绪飘忽。
如今,贼寇四起,一路势如破竹,大有覆国之势。本想进京入仕,却只能滞留于此,盘缠将尽,欲将如何?
他漫无目的地寻思,忽地跳将起来,望着河面,吟出诗来:
“幼时壮且厉,胸怀凌云志。
作赋比太冲,运兵拟越石。
举笔弄翰墨,弯弓射虎彘。
何当挥金鞭,红绫缚恶螭!”
他仰天大笑起来。
风愈发凌厉了,河面翻腾起来,卷起点点星光。
他无声无息地走了。
他昂首向着京城出发了。
一路风餐露宿,他满怀期待地抬起头,眼前赫然是天下士子心之所向的地方——京城!
但眼前这破败之景却不堪入目。杂草乱生,饿殍遍野,残垣破壁间仿佛还能看见曾经的繁华奢侈。
他略有激动地伫立在城门前,却手足无措。
书生的眼中闪过一丝灰色的光芒,随即又消逝了。
他长叹一声,毅然决然地踏入城门。
书生进京赴试,独占鳌头,一时得意。他颇有才能,却位居卑职。他自然有傲骨,于是愤懑不平,常常怀想陶公素静俭朴、不矫不饰的生活。在混浊的朝廷,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又兼主战,自然被主和派视为异党,饱受排挤。
他终于忍无可忍。
一日,他平静地取下官绶,置于案桌,无声无息地走了。
他失望地走出城门,回头又望望,一种难以言说的惆怅与寂寞涌上心头。
我虽称不上有子建之才,有子房之谋,有子明之武,但也曾金榜题名,名动京城呀!谁不想在短暂的年华里创惊天地泣鬼神之事业呢?
罢了,从此归隐山林,倒也耳根清静。
他又来到了曾经住宿过的客舍。一样的颓败,一样的破旧。
他回想起以前如何意气风发,缆辔而行。曾梦想仗剑走天涯,以匡扶天下为己任。那年,他豪情万丈地走出家乡,曾立下誓言衣锦还乡,如今,却是空空行囊。
夜是漆黑的,风在刮着,那条河汹涌如故。
他仰天大笑起来,信步在河边走着。
忽然,笑声止住了,风声盖过去了。
他踩在岸边松软的泥土上,土块破裂开来,脚陷下去了。一个踉跄,跌进了汹涌的河流中。
他大声呼喊,但终消弭在风声和浪声中了。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天边的月清冷着,凄厉的风呼啸地刮着。
黎明的曙光尚未到来,漆黑的夜依旧漆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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