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鲁迅的《少年闰土》,不由得想起我儿时的小伙伴。
她叫双双,跟我一个村,按辈分排,我管她叫姑姑,可是我从来都没叫过,她只比我大一岁,比我还瘦小,我叫不出口。
我们村很小,但是村里的小孩子却不少,跟我同一年上学的有八九个,其中就有双双。我们那时从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是这几十个孩子。直到四年级搬去更远的地方,才有了两个班。这期间,我也跟其他小伙伴一起玩,但是跟双双的关系最好,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好闺蜜。
双双面色白净,不像我,从小就是个小黑妮。她身子单薄,细胳膊细腿,感觉轻轻一捏就能把它捏碎。但是她性格却很活泼,话也多,风风火火,像个假小子。我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形影不离。
不上学的时候,我们就一起疯玩。有一次,我去她家,两个人躺在炕上玩做梦的游戏。大概就是先躺下装睡觉,过一会呢,睡醒了,还做了一个梦,然后把这个梦讲出来。我俩一边讲一边哈哈大笑。小孩子的乐趣就是这么简单吧!
双双是她们家的第三个孩子,哥哥姐姐比她大很多,她妈妈年纪很大了,病恹恹的,常年卧床。每次去她家玩,总感觉小屋子黑乎乎的,很压抑。她从妈妈那里得到的关爱并不是很多。不过,她的姑姑在小县城居住,很疼爱她,经常给她零花钱。
有一天中午,她来找我去上学,我们约好先去买根冰棍吃。我问妈妈要钱,妈妈正在看电视,不耐烦地说没有。
我说:“双双都有钱买冰棍,我也要买!”妈妈听后,从柜子顶上摸出来两个硬币,加起来是一毛钱,给我之后,还白了我一眼,然后继续看电视。没办法,我家穷,妈妈又抠门,有很多次,都是双双把她的好吃的分享给我。
再好的朋友,也有闹矛盾的时候,我俩也是如此。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了,反正我俩大吵了一架。我生气地说:“以后我再也不理你!”她也气呼呼地说:“我更不想理你!”走在胡同里,她越想越气,竟然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从墙外扔进我家的院子里来。真是岂有此理,我跑出门,冲着她的背影也扔了一块石头,还高声大骂。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我俩又和好了。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们俩又玩在了一块。
我们一起去地里拔草,一起到树上找树胶,一起到她家猪圈去逗猪。
等再大点了,识字多了,她就捧着小人书看书,还看武侠小说,我呢,对这些不感兴趣。我最喜欢跳皮筋,丢沙包,天天在大街上跟一群孩子疯玩。
每当寒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双双就会来我家:“文萍,把你的作业借我抄抄。”抄就抄呗,反正我写的也不咋地。我虽然贪玩,但是也胆小,老师布置的作业不敢不写,她呢,也是胆小,却又很懒。
小学五年级时,她那卧床好久的母亲终于去世了。出丧那天,我看她头上戴着一顶白帽子,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她就跟原来一样了,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妈妈说:“你看看你双双姑,多闯实,见人也会说话。”我就不行,私底下跟小伙伴疯玩可以,见到大人一句话也没有。双双呢,不管大人孩子,总能吧吧吧说个不停。
她妈妈去世后,她爸爸既当爹又当妈,每天洗衣做饭照顾她。
后来,我们升入中学了,要骑自行车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每天早上,不是她来找我就是我去找她。我去找她的时候,总能看见她爸爸帮她收拾书包,把书包绑在自行车上。
放学的时候,我俩慢悠悠地骑在乡间的小路上,分享着一天的学习收获以及各种八卦。
初一时,我们第一次学英语,大家都很新奇,用新学的英语对话,感觉怪怪的,然后就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田野间,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两个天真快乐的小女孩。
虽然她比我大,还是我的姑,但是我却经常欺负她。上学放学的路上,我们骑着自行车,骑着骑着,我就故意挤她,把她挤到快要掉进路边的田地里为止,她也不恼,笑着骂我:“文萍,你这个小坏蛋,我要跟你妈告状!”我听后,才不怕呢,使劲骑车,她再来追我。
一直到初一的上半年,我都还是无忧无虑的,跟小学时代没什么区别,下课了仍旧去跳皮筋。放假了,更是跳皮筋,从早跳到晚。妈妈给我买了一条红色紧身裤,非让我穿,可是太紧了,跳皮筋一点都不方便。
在家里,我把皮筋拴到两根柱子上,自己一个人跳。
有时候双双来我家,让她跟我跳,她不喜欢,就喜欢跟我妈聊天。唉,太可惜了,她完全不懂跳皮筋的乐趣。
初二上半年的一天,她来找我,还拿着一大盒子的笔。
她说:“文萍,我不想上学了。”
我大吃一惊:“啊,为什么啊!”
“我不爱学习,成绩也不好,上学对我来说一点意思也没有,还不如去打工。”
我听后很伤心,那个时候辍学的人很多,大家都习以为常。下学的孩子要么在家干农活,要么外出打工。唉。
“这一盒笔,都是我最喜欢的,送给你吧!你好好学习吧!”
我收下了笔,从此,上学放学路上,形单影只。
每当一个人骑行在乡间的小路上,总想旁边有人陪着谈天说地,总想还能使坏去欺负她,总想车子坏了的时候,俩人一起推着回家。可是,再也没有了。我最好的朋友,选择了另外一条人生道路。往后,我只能一个人继续行走。
有一次,大雪之后,路面结冰,我不敢骑车,小心翼翼地推着自行车回家。抬头西望,一轮圆日,硕大而又昏黄,把整个天地都映得模糊。那一刻,我好想双双能跟我一起走过这段昏暗的回家路。
没过几年,她的爸爸也因病去世了,双双成了孤儿。
从她退学的那一刻起,我们两人渐行渐远,再也没有了交集。可是,儿时的画面无数次涌入我的脑海,那个画面里有明媚的阳光,有青青的草地,有纷飞的蜂蝶,有爽朗的笑声,有两个不识愁滋味的天真小女孩正在开心地打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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