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江南春雨带着几许凉意,一支支香烟断断续续在指间燃烧,这仅有温度促使我遥想500年前的阳明先生春游的情景,那棵“岩中花树”是否还曾述说那段千古奇谈?
《传习录》记载:先生(注:王阳明)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
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通俗地理解此对话,可以说“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心和物相互交融的,彼此不分家,因而我说花开便花开,我说花落便花落。这样似乎简单明了表达出“天地在我心”缥缈境界。
一则小故事,一番大学问
这一则绝妙的故事,50多岁的的王阳明绝非在做“无稽之谈”,他在认知上有着重要突破,把事物存在的两种状态:寂和显。当一件事物在我的所见所想之外时,心和物都处于寂的状态;而在所见所想之列时,心和物都处于显的状态。
简言之,事物寂显与否?取决于心,而心是什么?心即理,理是什么?理即性,性是什么?性即心。这里虽有往复循环论证的味道,在历史具体语境看,其中每个概念的内涵都在发生波澜壮阔般的变化,同时也应证着儒学自身的局限性,理想的境界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当且仅能“心向往之”。
心外无物,心物一体
而所谓的心外无物,即为天下万物与我为一体。
从圣人之心“一体之仁”来看:圣人之心表现为对天地万物的普遍关怀,此种表现不是主观的意愿,不是人为的造作,而是圣人“其心之仁本若是”,圣人之心与天地万物不是相对的,而是一气同流的。
从“感应之几”上看:所谓“感应”,是建立主、客体的联系,“几”是关联点,具有隐微的特性。
从思维、意识与存在的同一性看:而此处阳明把“感应之几”放大来看,把它视作认识过程连接主体与客体的必经桥梁,在“感应之几”上,主体与客体是一体交融的,人之所以常有主客、内外之分,是因为人们尚未破除形体间隔的观念。
王阳明目的是为了突出主体性,在所关怀的世界里,主体与客体是一体交融的。
“物”的变易,方知今是昨非
在天道世界观的思想体系中,由于理与气的区分,出现了一个新的概念,即作为事实的“物”的概念,伴随着事实评价与道德评价的合一、分离、合一,不断变化着。在事实评价与价值判断完全合一的语境中,我们很难发现那种纯粹的、孤立的作为事实的“物”范畴。在礼乐体系中,万物之“物”也就是礼的规范,所谓“百官皆象其物类而后动”这一判断就是最好的诠释。
儒学范畴内“物”的转化源自道德评价方式的转化。从孔孟儒学最为礼仪规范的“物”逐渐演变为天理框架中作为实践对象的“物”概念。“物”不再是一种礼仪制度的规范,以及由此规定的人的行为的内在目的,而是宇宙或自然的、有待自我实现的“物”。近代科学世界观建立在原子论的事实或物质概念之上,他们使古典的“物”概念彻底“去魅”。
物,任需“在事上磨炼”
阳明心学用心一元论对抗理气二元论,意在否定“物”的实在性价值取向,演变为“此物”,即心。王阳明龙场悟道之后的醒悟便是:只要把格物的“物”字认作心中之物,一切困难便没有了。阳明的“格物”说以践履概念为核心,力在突破内部与外部、主体与客体的两分法。此外阳明还强调“物”与身、心、意、知的一体性,物首先被理解为“意之涉着处”,即物不是天下万物,而是作为道德实践的“事物”,从而无法离开实践的动机和实践的过程来讨论“物”。
物者,事也,阳明反复强调“在事上磨炼”,而“事”不是一个客观的、可以通过认知的方法加以理解范畴,而是主体活动的延伸,但这个主体活动不是主体的随意活动,而是与制度性实践活动相关的、能够呈现天理的活动。比如“知”县制度即在道德实践内部。且阳明从道德分类转向道德分工上,道德实践并不需要一种抽象的或专门的道德实践形式,因为人类社会活动及其分工形式内部包含着一种内在超越的品质。一个人无论从事何种职业,处于何种地位,都能通过“在事上磨炼”而成圣、成德。
之所以围绕“物”展开,意在说明今人所使用的一系列概念与古人所使用的一系列概念更多情况下是在字面上的相同或相近,其内涵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且变化本身也是沿着历史脉略自然的合理的演进的,故而脱离历史的、学说内部的语境进行评析某一事物是有欠妥之处的,往往产生的结果是误解。
建旭先生提出“万物皆由心造”之说,自由一番道理,可是又省略了1000字,使之他人无法真正的理解或批驳,总需一番具体的阐释,才可展开有内容的争论。
教科书的印痕,仍需语境的理清
就这一则短短对话,竟成为后世争相讨论的话题,至今尚未停休,散见于各类刊物媒体之中。尤其在中学政治教课书中,成为主观唯心主义的代表案例。建旭先生在文中几番多次出唯物主义、唯心主义等字眼,原本无可厚非,可是任意套用,总有断章取义,脱离具体语境之嫌。
关于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划分,是围绕思维与存在的关系展开的,在归根到底上尚有有些意义,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太多意义。现如今人们的认知已经从本体论步入认识论和方法论阶段,仅仅抓住“要害”或“大本大源”,不足以说清楚本应该能够说清楚的问题。
(前段时间,有幸阅读到心学友人建旭先生的王阳明心学公众号的一篇小文《董平先生从根上讲歪了》(2017年3月)(其中有些不够严谨之处),意在引起一番讨论,至今尚未有回应之文,笔者不惜冒犯大方之家,就“万物皆由心造”有关问题与建旭先生商榷,有不妥之处,还望各路心学爱好者海涵,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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