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日渐发凉,叶了落了许多。我还是一个人,不知觉又走到了德辅道上,西港城还在路的左边,那砖红色是让我最舒服的色彩。也不晓得有多少辆车从我身旁驶过,在车的”刷刷”声里,好像那个男孩的声音还在,“留下来,跟我来。”
我已经忘了与他相遇的时间,即便曾也用心记过,怎奈像梦,越想回想越想不起来。那日在德辅道上的我,被一柔和的男声叫住,是问路。在我记忆里他的相貌早已模糊,好像穿的白色的衣服,好像是背着一个单肩包,好像个子比我高半头,好像……唉……我真笨,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们现在走上德辅道,停在这儿,左边的红砖建筑物是西港城,面前就是香港电车站,我们会坐电车,车费只要几块钱。要小心右边的车子……”
我带着他边走边讲,他这个外地人,要去陆羽茶室,我恰巧没事,便带他去,前提是他必须在那里请我吃东西。如此,他乐意,我也开心。随即过了两个安全岛,我们顺利上了电车。上车时我跟他讲电车的历史,电车的发展,最重要的是,要在下车时给钱。那日香港的街景总是美的,像一张张滤镜下的照片。而不久我们就到了陆羽茶室。
“走上右边的楼梯,找个前排的位子。对!就那个呀!坐下来。”
我坐在他的对面,他环顾着这茶室,有一种艺术家在欣赏名画的感觉,时不时的那漆黑的眼珠发着光。我就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渐渐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很熟悉,又似乎从未体验过。可就当我要认真感受的时候,家里发来讯息说有事,让我赶快回去。我只得平静的跟他讲要走。哪知他压着声音说:
“留下来,不要坐这班车。我还没请你吃东西呢,再待一会……”
不知是很久没有人这么跟我讲话,还是我不忍心他一人待在这里,那一瞬我竟有点心痛,而心痛的一刹那,竟觉得他说这话时内心的绝望不亚于我的心痛。像是无助,又像是乞求。可我无法改变的是我必须第一时间回家。我便从手袋拿出纸笔,交给他。我还未及张口,他便明白我的意思,叹了口长气,很快的写了一个号码,把纸笔从桌上推给了我。可我还是不忍他一人不开心的在这里,不知是出于同情或是别的,我假装开心的跟他讲:
“好啦!今天晚上八点半,我还会在这个位子等你。不过现在我得走了,再见!”
他送我去车站。下楼,我们几乎都一言不发。我还感受得到那种尴尬,而尴尬的解除,就是我上了电车的那一刹那。当我回头去看车站,他已经不见了。我坐在电车上在德辅道寻找他的身影,街上的路人不多,但他却像空气一般,消失了。
“留下来,跟我来。”
我忽然听到他的声音,那般真切,可等我把窗拉下来,微风轻拂我的脸,他到哪儿去了?路人,街道,高楼大厦,都在我身边轻轻地流走,他是不是也这样流走了?可那声音,莫不是幻听……唉~想不通,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他是谁?我又认识他不到一个小时,想这么多干嘛!
傍晚处理完事,无事可做的我想起对他的承诺,便赶八点半去到茶室,想要问他的名字,再聊聊别的,觉得与他相遇算是缘分,不可辜负缘分吧。我上了右边的楼梯,望着那座位,他不在。我从手袋里拿出写着他电话号码的纸条,很奇怪,颜色已经褪了,看不清楚。更遗憾的是我一直等到茶室关门 他都没有出现。真是活见鬼,莫非他真的像空气一样,就流走了?那与他相遇的缘分又算什么?我想不通,却又忍不住去想,慢慢的我都不知道我是在想这个问题,还是在想那个男孩。有时甚至会嘲笑自己,莫不是一见钟情?而我曾带他走过的路,在那德辅道上,仿佛他带走我的,是魂。
从此每次我回到香港,如果有时间,又感到寂寞。我便会沿着带他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我会一个人坐着电车,想着一些事,吹着风望着街景,突然想下车了就下,下了又上,上了又下。我信在某一站,某一刻,他还在那等我,还会再遇见。就像一次,在一间道教堂内,照片上的男孩对前来拜祭的人凄凉地微笑着,那个男孩和他长得真像,那个男孩的名字编号是88。我想,88是拜拜吧,拜拜,不就是再见吗?
(听《Tram》有感,网易云音乐些许朋友让我讲故事,我想大概如此吧。如后有想到别的另做修改,望指正。)
——十一
2018.11.22凌晨于长安
Tram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