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圣经，我就被迦拉达书第五章第22-23节深深吸引了——圣神的效果却是：仁爱、喜乐、平安、忍耐、良善、温和、忠信、柔和、节制：关于这样的事，并没有法律禁止。
我立下心意要写九篇关于圣神的效果的文章。然而第一篇，仁爱，就难住了我。对于贯穿于我们生活每一天的一个现象，我竟然不知如何定义，而且我发现这样的困惑并不是我一人的困惑。从柏拉图，孔子到弗洛伊德，海德格尔，从哲学，伦理学，心理学，美学到神学，都在尝试定义爱。于是，胶着于各种关于仁爱的名词与理论，直到每周出稿的时间，我落荒而逃。
堂区慕道班的老师指导我查阅教宗本笃十六世于2006年发布的《天主是爱（Deus Caritas Est）》通谕。这篇通谕率先提出要从语义学的角度理解不同文化中关于爱的含义和用法。确实，古希腊语中的爱有八种之多。现代心理学以此为基础演化而来的爱多达七种。而在口语中，爱这个词更多的是被滥用了。仔细分析，这么多种的爱实际是爱的层次和爱的实践人群之间不完全的排列组合。
圣经和天主教会圣传中对于爱的理解侧重于爱的三个层次，即爱欲（eros）、友爱（philia）和仁爱（agape）。其中爱欲（eros）是身体和物质层面的刺激——身之爱，友爱（philia）传达的是精神和思想层面的追求——魂之爱，仁爱（agape）则是在真理中实现的无条件地给予与回应，是爱的最高层次——灵之爱。爱的实践人群至少包括：爱自己，亲子之爱，朋友之爱，和夫妻之爱。而在每一个人群中，真爱的实现都需要经历身魂灵三个爱的层次，是三者的完美结合。
我们要学会的第一门功课是爱自己，和自己和平相处。自爱的人不会滥用物质的享受（eros）；也不会用外在的价值，比如收入，地位，名誉来衡量自己（philia）；更重要的是，籍由对天主之爱（agape）的信赖，不害怕失败与被拒绝。这种身魂灵上的自由，使自爱的人更能专注于生活及周围的人与事 。自爱的人也会被伤害，也会失望，但是他们有韧性，这种挫折不会构成心灵上的创伤和自我矮化。他们拥抱成长的经历，积极与他人建立联系，敢于尝试，快乐，接纳并原谅自己和他人。
父母对孩子的亲子之爱，如同欧瑟亚先知所述的上主的话：当以色列尚在童年时，我就爱了他。是我用仁慈的绳索，爱情的带子牵着他们，我对他们有如高举婴儿到自己面颊的慈亲，俯身喂养他们。（摘自欧11:1、3-4）又如同圣咏诗人的颂唱：我只愿我的心灵，得享平静与安宁；就像断乳的幼儿，在他母亲的怀中（咏 131:2）。
亲子之爱是一种有意识的，温柔而亲密的关系，而不是纯粹的生物学关系。只以物质表达的爱（eros）是缺失的，不完善的亲子之爱。在精神层面（philia），母亲以温柔和怜惜之情保护子女，帮助他们培养自信与自尊；父亲则主要担当指导者，帮助子女认识现实的限度，带领孩子走进广阔和充满挑战的世界，学习努力和奋斗。父母的全盘接纳与无条件的爱（agape），则可以让孩子体验到世界的美好，和人与人的关系的美好。由具体的行动而传达的亲子之爱，碰触孩子的心灵，让孩子获得自由，并使孩子接受各人的差异、尊重别人、视他们为伙伴。
朋友之爱的核心是友谊。亚里士多德在他的名作《尼各马可伦理学》中，花了整整两章讨论友谊的问题。亚里士多德认为，一个人值得爱，是因为这个人有用处，能带来快乐，或者是因为德行。建立在德行上的友谊，不仅是互惠，还有相互之间的陪伴，依赖和信任：真正的朋友通过建立真诚的关系，互相指教彼此在信仰上的局限和性格上的缺点，从而共同追寻真实而丰富的生命。哲学范畴的朋友之爱，最高境界达到了精神和意识层面（philia）。
友谊（牺牲）之爱在若望福音中得到了运用和深入。耶稣复活后显现给祂的门徒，曾三次问西满伯多禄说：“若望的儿子西满，你爱我吗？”伯多禄三次回答说：“主，是的，你知道我爱你。”耶稣三次对他说：“你喂养我的羔羊。”(摘自若 21:15~17)耶稣为朋友舍弃生命，而圣保禄为朋友之托准备牺牲，耶稣和祂的门徒们之间的朋友之爱（agape）籍此得以充分的表达。我们内的爱得以圆满，即在于此：就是我们可在审判的日子放心大胆，因为那一位怎样，我们在这世界上也怎样。在爱内没有恐惧，反之，圆满的爱把恐惧驱逐于外，因为恐惧内含着惩罚；那恐惧的，在爱内还没有圆满。(若一 4:17~18)
爱情是无数文艺作品描述的核心主题。爱情存在于相互爱慕的人之间，也是建立一个稳定家庭的基石。在婚姻中，三个层次皆备的夫妻之爱是来自天主的祝福：你的泉源理应受祝福；你应由你少年时的妻子取乐。她宛如可爱的母鹿，妩媚的母羚；她的酥胸应常使你畅怀，她的爱情应不断使你陶醉。(箴 5:18~19)在天主赐你在太阳下的一生虚幻岁月中，同你的爱妻共享人生之乐：这原是你在太阳下，一生从劳苦中所应得的一分。(训 9:9)夫妻之爱也可以达到agape的层次：为此人应离开自己的父母，依附自己的妻子，二人成为一体。(创 2:24)
文艺作品中关于爱情的描述，让人刻骨铭心的，往往正是这种无保留，无条件的灵之爱（agape）。例如在匈牙利浪漫主义诗人裴多菲的《我愿意是激流》诗中，诗人用“我愿”引出一连串的意象：激流—小鱼，荒林—小鸟，废墟—常春藤，草原—火焰，云朵—夕阳，反复咏唱着爱情，做出让恋人在自己的心灵里自由自在的承诺。
附：我愿意是激流
［匈牙利］裴多菲
我愿意是激流，
山里的小河，
在崎岖的路上、
岩石上经过……
只要我的爱人
是一条小鱼，
在我的浪花中
快乐地游来游去。
我愿意是荒林，
在河流的两岸，
对一阵阵的狂风，
勇敢地作战……
只要我的爱人
是一只小鸟，
在我的稠密的
树枝间做窠，鸣叫。
我愿意是废墟，
在峻峭的山崖上，
这静默的毁灭
并不使我懊丧……
只要我的爱人
是青青的常春藤，
沿着我荒凉的额，
亲密地攀援上升。
我愿意是草原，
在深深的山谷底，
草原的顶上
饱受风雨的打击……
只要我的爱人
是可爱的火焰，
在我的炉子里，
愉快地缓缓地闪现。
我愿意是云朵，
是灰色的破旗，
在广漠的空中
懒懒地飘来荡去，
只要我的爱人
是珊瑚似的夕阳，
傍着我苍白的脸
显出鲜艳的辉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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