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口袋
1
张萌接住了前桌递下来的数学试卷,讲台上数学委员的背影后面露出了几个大字—数学作业:试卷两张。她觉得还没有开始做,看着就已经脑子瓜嗡嗡了,再抬头看一眼那边右前方八杆子都打不着的曹庭,人家依然精神十足,刚拿了试卷提笔就开始了周末作业,自己瞬间像漏气的皮球,腰歪肩歪头歪,一时间就矮了五厘米。
中考的时候,歪打正着上了这么优秀的高中,进来却多少有些不快乐,前桌同桌后桌的同志们时时刻刻都在奋笔疾书,自己也找不到兴趣,找不到朋友,在这围墙内就像海中孤岛,触目所及皆是学习的海洋,翻来覆去的口号浪花,千万闪片的知识波光,热闹到沉寂,见字想逃跑。唯一还有点乐趣的是,似乎有人像木头。
据张萌长时间观察,曹庭真的是个木头,像每年只长一圈年轮的木头,他的今天和明天是一样的。每天第一个来班里,吃饭一个人,学习一个人,有事叫他,也好商量。奇怪就奇怪在美好品德集了一身,学习成绩老卡在半中央,次次有排名,这人一定在中间。
坊间传闻他是高手。但是周围人惮于其寡言,忌于其独往,他也成了泱泱中校份子中孤寡一个。
张萌后来不可惜没人跟她八卦了,她找到了新的乐趣—观察曹庭。
她好奇这个人为什么可以拥有那么少的话,她好奇这个人为什么每次都在排名中央,她好奇这个人为什么有永远的热情书写试卷,她好奇这个人吞并留言的能力,她好奇这个人漠视别人眼睛的能力,似乎他是神仙的宝贝口袋,能装进世间对他的所有的不善,能永远留有余地。
高考结束,张萌也没有得到答案,后来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
2
病房外一女子愁容满面,站在张萌面前道:“张医生,我老公他吃了止疼药刚睡下,他不想化疗了,他想让我带他出去走走,你看可以吗?”一句话说到最后已经是颤音了,眼底也是泛起波光。
张萌皱眉道:“他患的肿瘤类型确实是医学难题,治愈率很低,我们只能尽力,决定权也是看你和你老公的意愿,如果决定好了,可以办理出院,回家修养。”
病人家属连连说了几次感谢,张萌看着家属失声哽咽,在病房轻手轻脚收拾东西的背影,心里变成了阴天,没有风,没有太阳,只有无边无际厚厚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乌云,一片暴风前的死寂。
查完房,下班了也是心情不好,到家了煮了面条对付着,看着新建的高中微信群弹出来消息,说话的人寥寥,群成员也是昵称,分不清谁是谁,回去QQ点开高中群,至少还有点备注,虽然聊天内容也是寥寥。曹庭的头像看过很多回了,鬼使神差发了个消息给人家“电话号码方便给下吗?”
十分钟后QQ出现了一串数字。
张萌是有点惊讶的。
“曹庭,这么久不见,还好吧。”
“嗯,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
“嗯。听他们说你在老学校附近上班,我最近有事也要回去一趟,你哪天有空,请你吃个饭吧。”
“行的,你回来的时候联系我就行。”
“嗯。”
第二天张萌下班的时候堵车了,赶过去的时候曹庭已经坐在那儿一个小时了,抱歉过后,话题有点不知如何开启了,倒是曹庭引导了整个饭局,面对面吃饭谈话也还算轻松。曹庭询问着医院工作近况,我一边例行报告一样轻车熟路,一边打量他,心里倒是有点不那么平静。如果从前为着这么一个人,是我没有靠近且未知的神秘,今天所有的神秘都揭开了,但是好像,他变了。
他突然转了话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还是饭菜不合口味?”
我看着面前的菜盆,摇摇头:“没啥,你呢,你现在工作是你理想的工作吗?”
他倒是笑了:“工作挺理想的,就是生活还有点不如意。”
“哦?哪里不如意了?”
“你还没有成为我女朋友,这点挺不如意的。”
我:······
母胎单身狗,铁树开花,实在有点不知所措,那天后来他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曹庭开车送到小区车库,一下车不回头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