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暑假里，我一直在帮家里干农活，成绩出来后再没有去学校看有没有自己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因为觉得自己的成绩不达标。考完没几天，我去看了一下的总分，只有五百四十多分，但让我高兴的是一百二十分的数学拿了一百一十多，和几名其它同学全校并列第一，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一直一塌糊涂的政治，一百分的总分竟然也考了七十九，我记得在考场上平时背的全忘了，问答题都是用自己的话来回答的。还有一百分的物理化学，两门都接近九十分，语文则不太好，只是过了及格线多一点，英语果然不出所料，没有及格。
中考的总分六百九，其中有三十分是体育分，体育这个分数基本上可以说得上是送我们的，但是我只拿了二十五分，因为短跑时跑了三次，第一次有人偷跑，我跑出好远才知道，第二次枪没打响，我又跑出好远，第三次脚被崴了，忍痛跑到终点扣了五分。加上英语又不及格，而很多成绩一般的同学都能考到一百分以上，听说特别容易，我却分不清到底是难还是易，甚至普通班里都有好几个过了一百分，更何况那些优秀学生，而我才七十，这里就又比别人差了几十分，不知道能不能进得了高中，不过能考七十分对我来说已经是个奇迹了。我的第一志愿填的是重点高中，第二志愿是普通高中，然后是中专，我知道师范是进不了的，所以不敢填。这个县城一共就三所高中，其中一中是重点，二中是普高，三中是职高。
在暑假的这段时间里，我一共收到三封中专学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还都附有一封信。信里的意思都有说到为我没考入高中深表遗憾，但是人生不是一条路上走到黑，读中专也许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等等。其实这种信件基本上每个学生都有收到，即使是全校第一也不例外，但是我孤陋寡闻，以致于完全相信自己没有考上高中了。
直到农忙忙完，在八月二十几号的时候一个集日下午六斤去街上买菜，我看到了闹市墙上张贴的一张红榜，上面有被重点高中录取的所有学生的名字，一共是十八位。我从头看到尾，越看越失望，见上面都没有自己的名字，但是看到最后一名的名字被撕了一半，我仔细辨认，从字形上看觉得应该是自己的名字。可是榜上又说被录取的人务必要在八月十五号之前到学校办公室领取通知书，否则逾期作废，我看到这里几乎被吓坏了，买完菜赶紧去学校。
还好学校办公室有开门，我看到张老师也在，还有其它的几个老师，因为月底就要开学了，他们正在筹备学生报名的事宜。
见到我来了，张老师看起来似乎比我还要高兴，马上把录取通知书给我，还说什么他就知道我能考得上等等。而我却不吭声，只是偶尔笑笑，没有说任何都是老师教得好之类的客套话，其实我是因为太激动！我拿着通知书要走的时候张老师拍着我的肩膀，要我好好学，一定要考上大学，我说一定会尽力的。
回到家我把通知书拿给父亲看，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小的惊喜，但他没有喜形于色！前些日子他一直在抱怨我不好好读书，只能考上个中专，就是去读每年都要花很多钱，还不如不去，还有一次在对我发脾气时，竟然把我带回家的那张陪了我整个初中生涯的课桌，故意搬到屋后山坡上大声叫骂着用镰刀劈掉了，劈得很用力，仿佛不如此就难消心头之恨，然后放在炉灶里烧火煮饭用，气得我当天晚上就离家出走。
再过几天就是八月三十一了，高中开始开学，我提前一天到了县城小姑家，刚好小姑家就在县一中附近，走过去只要几分钟就到了。学费我当天下午就去学校看了，竟然要八百多，比初中翻了几倍，还不包每天晚上的补课费，而且学校还要向每个学生借资两百元，说是学校买电脑用，三年后高中毕业时再还给我们。我从家里来学校时一分钱也没有带，父亲叫我向小姑家里先借着，等卖了谷子的时候再来还。
录取通知书上明明写着我被安排在一三班，但是我和表妹在一三班用红纸张贴出来的名单上找来找去都没有我的姓名，其它五个班的名单上也没有。我留心看，才在三班的名单上看到一个与自己音同字不同的名字，而姓氏相差更远，读音与字形八杆子打不着，我不敢确定这个姓名会是自己的，如果是我的又不知道是谁帮我改名换姓了，只好带着一肚子迷惑和表妹回小姑家去。表妹是小姑的独生女，才九岁，正读小学四年级，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
三十一号我带够向小姑家借的学费钱，去学校找到三班的班主任，把录取通知书放到他的面前，问公告栏中三班的学生名单上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班主任桌前和其它老师一样摆着个塑料牌子，中间夹着的纸条上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正楷字，上面写着高一三班班主任江河，正是看见这个，我才找他。江河是个大胖子，日后知他打起蓝球来像一台推土机，锐不可挡。他带一副近视眼，表情严肃，双眼目光犀利，给人感觉他似乎能把人肚皮看穿，直接看到别人的心思。他仔细看过通知书的真假后，又看着我的脸，对着录取通知书上的照片看，头来回转了几次后说可能是名字写错了，你先报名，我们会查清楚的。我这才把钱交了，然后等着第二天过来领新书。
小姑家住的是商品房，一家三口刚好够用。我因为还没有住处，回到小姑家里，小姑夫领我去把堆放杂物和放摩托车的房间清理一下，然后放一个折叠式弹簧床在里面给我住。
那个房间不大，只有十个平米的样子，里面堆了很多柴，还有木头，那些木头大都只有两米长，全都是杉木，中间的一个位置是专门用来放姑夫那辆骑了好多年的洪都一二五摩托车，所以整个房间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空间。小姑夫有事要忙，对我安排道：“六斤，我有事要出去，你看这个房该怎样整理合适就怎样整理，尽量腾出位置来给你铺张床，省得去外面租房子。我看可以这样，你把这些柴堆到外面墙下去，然后这些木头可以丢一部分到楼上，剩下的你看着处理，如果一个人没办法先放着！哦，我先走了，不急，你慢慢搞，我回来早的话来帮你！”
“不用了，姑夫，你忙，这点事情我可以做得好的！”因为经济困难，我为可以得到这样一个免费的安身之所而对姑夫感激不尽，怎还敢劳驾他！
我先把柴全都搬到外面屋檐下，那些柴多半是那堆杉木上削下来的树皮，这样木头才不会生虫子，树皮很快就搬完了，里面的空间就大了一些。然后我坐着歇了一下，计划把那些木头小的先往楼上顶，觉得楼矮，只有大概两米高左右，一个人应该不成问题，大的留在楼下再想办法。
我先把木头举起来，一头靠在房子的横条上，一头双手托住，然后奋力向上一顶一推，那木头往上一窜一栽就平躺在二楼了。这样顶了几根我就要爬到二楼去把木头堆好，然后又重复刚才的工作。可能是我有些累了，也可能是那根木头稍微重了一点，我往上推的时候它竟然没有上去，滑下来的时候我不敢去接，而且赶紧闪到一边。那木头斜斜地砸了下来，水泥地板上马上出现了一个半圆的坑，我心想好险，要是刚才没跑掉就惨了。后面他再也不敢去顶木头，而剩下的也没有多少根，我把它们全都竖起来往一个墙角斜靠着，把剩下的一些没剥皮的靠在最外围，这样有空的时候就可以帮忙把这树皮剥了。而那个被砸的坑哦要想办法补上，几天后我在外面发现有人丢了一包水泥，四个角和周围很大一部分已经硬掉了，可是中间却还有一些保持着粉末状，我拿个胶袋装了一些回来，和上水和细沙把那个坑补上。
小屋里没有电，我只好动手做了一个煤油灯，然去买来一斤煤油，这样晚上就有了一丝的光明。为了节省一点伙食费，我在小姑家吃了几天饭之后就开始自己煮菜。菜是在炉子上炒的，炉子放在屋外的空地上，上面架一口铁锅，下面烧着树皮，冒出乌黑的浓烟，薰得经过的人屏息闭目而奔。饭是用饭盒装好米，拿到专门蒸饭的地方，每次给一角钱，放学时就可以把饭带回家里来吃。因为炒菜要花不少时间，中午的时候我经常在小姑家里吃，但是次数多了，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他们家也不是很富裕。小姑夫自己辞去了某林场站长的职务，因为工资太低，才七八百元一个月。辞职后平时靠贩卖木头生活，有生意的时候就忙一下，请车从山里一车车拉木头到锯木场去，没生意的时候就去哪个水库钓鱼，或者在家里看看小说杂志，每个月挣的钱也不是太多，只是不用天天去上班。小姑因为要照顾女儿的生活和读书，所以早在生下小孩的时候就已经辞去了工作，而在离从县城去一中的大路上二十米外的地方开了一间几个平米大的小店。因为地方太小，离大路又偏远，完全没什么生意，每天全家的生活费也未必挣得到。所以我觉得不能老是在小姑家吃饭，后来渐渐地少了一些，只不过经常从街上买菜请小姑帮我做打包带走。
进了高中一切都不适应，我的成绩跟中考比起来简直是一落千丈。相比以前的学习，我付出了更多的努力，而一切都是徒劳，我的成绩始终在及格线上挣扎。所以两三个月后我几乎都要放弃了，再也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努力，成绩也滑到了中等偏下的水平，我也不知如何来拯救自己，只能顺其自然。
在生活上我对自己越发地苛刻，尽量少花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少心里的愧疚感，少向父亲要钱，才会觉得欠父亲的少一些，心里才不至于那么难受！于是我开始一包榨菜下两餐饭，这样的榨菜一块钱可以买三包，我甚至偶尔用盐巴下饭，在我看来我的同龄人每餐吃一块至两块钱一份的菜实在是个很大的浪费。然而我也会一两个星期去集市上买一次两三元钱一斤的海鱼干，然后拿给小姑去帮忙做，一般是用油炸，这样才不容易变坏，但是经常吃就会上火，我吃得两个嘴角都烂了，而且还喉咙疼老咳嗽。经过长期实验，我发现吃咸鱼干还划算，并不因它有个鱼字而显得有多么贵，于是我就想把咸鱼干变作法儿吃。要不上火，用水煮就可以，但是我还没有买姜蒜辣椒之类的佐料，然而我却不顾及这些，心想只要是食物煮熟了没有不可吃之理，况且是鱼，煮好肯定有鲜味，于是我就放心大胆地做“水煮鱼”。等熟了我装起来吃，发现那味道奇腥无比，而且我又忘了把鱼肚子里的秽物取出来，经常吃到沙子，没吃几口就开始反胃，但还是舍不得倒掉，好在煮的不是很多，把能吃的全部吃完竟也没有呕吐。
吃不能吃好的，而穿的也一直是表哥们剩下的衣服和鞋子，这些年也省了不少钱。我只有两个表哥，都是大姑的儿子，他家虽然也是在县城开店做生意，但是刚做没多久。因为大姑夫几年前在农村老家惹上了桃色事件，一家人才迁到县城来，过了几年，大姑夫又痛下决心借了部分钱在城里买了一套三层两个店面的房子，花了十几万。然而之后的生意做得也并不顺利，所以我的两个表哥穿剩的衣服基本上都快要坏了，皮鞋更是补过之后穿得快烂掉。我没穿多久鞋底磨穿了，或者开了胶，我就用铁丝自己缝，但是那铁丝是坚硬之物，经常与地面磨擦很容易就断，鞋也不是真皮的，面也快要烂了，只能丢掉。
在初中运气好，我只穿烂过一双拖鞋，不过也是因为不常穿，而高中买了一双没多久就连鞋跟都磨掉了，后来一次上课江河老师发现我穿了拖鞋，因为之前他有强调不可以穿拖鞋来上学，所以我的烂拖鞋那节课被丢在讲台旁，虽然还有其它的拖鞋也放在一起，但属我的最烂最难看，下课后我就把鞋扔到楼下停放自行车的棚顶上。鞋没了后有段时间我干脆像小学一样，光着脚走去学校上课，引得一路上的人都在像看怪物一样看我！
生活上的苦还容易克服，但学习上我就没办法了，也没有下十分的苦力去追赶，反倒越发地放弃。书上总是说穷人家的孩子吃了很多苦头都会有出息之类的论调，凭什么吃了苦就能获得成功？进了高中平时气味相投的朋友又不像在初中那么多，非常要好的简直一个也没有。在这里只有学习的机器，而原先初中一起升入高中的只有十八罗汉，各个班上都有，和我原先都不要好，我的班上只有一个是初中同校的，小学还是同班，但原先两人就不是一路的，在高中相互之间更没有什么话说，于是我觉得很孤独，一点也没有初中时的那么自在。
在放寒假的时候我决定假期不去补课，因为我觉得补课无非是老师又在想多收钱。平时晚自习本可以不去的，因为我们去了也只是在一起做作业，老师并不讲课，每次过来转转，然后不知所踪，有时根本不来，却心安理得地收了每个学生二百多块的补课费，而寒假补十天课又要两百多，我回家都没有跟父亲开口。因为寒假补的是新课，我第二个学期成绩更加地没有起色，但也没掉到最后一名。而这学期班主任江河却对我们抓得更严了，每次月考总分倒数十名的都要罚到教室后面去站一节课，有一次竟然连原本比我成绩好得多的那个初中同校同学也站到了后面，我虽然个子不高，却习惯坐在最后，仿佛能感觉那同学看我没有站到后面的那种忌恨！我在想，总有一天自己也要站到后面去的。
暑假补课我同样没有去，我在家里帮忙干农活。当我的同学们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我要么在六月的烈日下暴晒着干活，要么被我的父亲臭骂着。有一次因为他插秧不小心一排插了七棵下来，父亲就冲我发了很大的脾气，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因为那是一口小田，没有拉线，只要间距不是太大的偏差就没有什么关系，这本来是一件小事，但是父亲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那天我气得哭了，回来一拳砸在大门上，击掉了一块薄薄的木板，并且喝了差不多半斤烧酒踉跄着走到奶奶家的大门口躺在一块门板上发酒疯。
进入了高二开始分文理科，我选的是理科。由于暑假没来补课，这学期的课本又不够，我来的时候竟然一本书都没了，我也不怎么紧张，还为省下两百多块的书本费而高兴。结果我以五块钱一本的价钱找一个留级生买下他上学期的五本主科的课本。
我没想到进入了高中还能见到刘娟，初三的时候她分数没有达到要求，后来她又去补习了一年，终于上了一中。我在一次体育课上看到她，那天刚好两个班都是体育课，我一开始没留意到，但听同学说高一那个班怎么只有三个女生啊，我扭头一看，可不是嘛，三个女生站成一排，孤零零地站在班级最前面，看起来很滑稽。我觉得很惭愧，自己都没有去找过她，而且初三时也没有多劝劝她，结果她的心思都没怎么花在读书上，所以才进不了高中。下了课，我走过去想跟她打一声招呼，可是她远远看到我扭头就走，装着没看到，我想，这样也好，省得再去打扰她！
并不是我坐怀不乱，他想自己一直是把刘娟当姐姐，而且那时太小。十六岁了也该青春盟动下的，但凡这个时候，总是会爱上一个人，至少也会暗恋那个谁。进了高中才开始喜欢一个人，那女孩叫孙静玉，是我的同班同学，但是我只能放在心里，从来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因为我知道现在还不现实。在高中我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点也没有初中时那种洒脱，现在我总是觉得很自卑，也许知道廉耻了！
我之所以暗恋孙静玉，不仅是她长得好看，而且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孙静玉身姿矫健，乌黑的头发仅至下巴，但不齐整，用一个发夹别向一边。皮肤如雪，脸庞清瘦，额头明净，双眉修长，下弯的角度非常特别，是先直而后弯，凭添了几分英气，双眼大而有神，长鼻高挺，活像一只漂亮的画眉鸟。我起先对她并未多加留意，因为学校比她漂亮的人还大有人在。我喜欢上孙静玉是在一次上体育课时，那是一节跑步比赛课，优胜者将代表班级参加全校冬季运动会。轮到女生跑时，我只见孙静玉一马当先，四百米跑下来至少把其它人甩下五六十米，我只见她身穿红色运动衣，耳旁的头发像展翅的鸟儿，如同一朵红云一般飞到了终点。一到终点全班同学都静了下来，不管男生女生都仿佛被她的表现惊呆了，那种速度跟班上最优秀的男生比也不会差。我看那朵红云飘过的时候就觉得不能自已，仿佛孙静玉是在我的神经上跑，总觉得那身影就像是上辈子就已经烙在脑海里，脑中顿时有电流一闪而过，让我有种跑着迎上去的冲动……
后来我总在想以何种方式去接近孙静玉呢？想来想去觉得去借她的英语笔记比较好，但多次鼓起勇气准备去了，后来都因胆怯与自卑而放弃。在她的面前，自惭开秽，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心想还是等几年后自己的计划实现有所成就时再来表白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