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三月二十六日,皇帝从贝州出发;三月二十八日,抵达魏州。
9、
三月二十九日,周德威派裨将李存晖等攻瓦桥关,其将吏及莫州刺史李严都投降。李严,是幽州人也,涉猎书传,晋王让他给自己儿子李继岌做师傅,李严坚决推辞。晋王怒,要斩他,教练使孟知祥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光脚跑进去进谏说:“强敌未灭,大王岂能以一怒戮向义之士!”这才赦免。孟知祥,是孟迁的弟弟的儿子,李克让的女婿。
10、
南吴镇南节度使刘威,歙州观察使陶雅,宣州观察使李遇,常州刺史李简,都是武忠王杨行密的旧将,有大功,因为徐温牙将出身,竟然秉持国政,内心不服。尤其是李遇,常说:“徐温什么人,我都没见过他,怎么一朝之间,就成了他来治国!”馆驿使徐玠出使吴越,路过宣州,徐温让徐玠给李遇做工作,让他入京去晋见新王杨隆演,李遇开始时已经许诺;徐玠又多说了一句:“你不去,人家会说你反了。”李遇怒道:“你说我反,杀侍中的人不是反吗!”侍中,指的是吴威王杨渥。徐温怒,任命淮南节度副使王檀为宣州制置使,数落李遇不入朝之罪,派都指挥使柴再用率升州、润州、池州、歙州军队护送王檀到宣州上任,升州副使徐知浩为他的副使。李遇拒绝交出职权,柴再用攻宣州,超过一月未能攻克。
11、
夏,四月五日,任命楚王马殷为武安、武昌、静江、宁远节度使,兼任洪、鄂四面行营都统。
12、
四月七日,博王李友文来朝,请皇帝回东都。四月九日,从魏州出发;四月十一日,抵达黎阳,因病稍作停留;四月十七日,抵达滑州。
13、
维州羌胡董琢反叛,蜀主王建派保鸾军使赵绰讨伐,平定。
14、
四月二十一日,皇帝抵达大梁。
15、
皇帝听闻岭南与楚国相攻,四月二十六日,任命右散骑常侍韦戬(jian)等为潭、广和叶使,前往调解。
16、
四月三十日,皇帝从大梁出发。
17、
周德威报告晋王,说兵少不足以攻城,晋王派李存审率吐谷浑、契苾骑兵前往增援。
李嗣源攻瀛州,刺史赵敬投降。
18、
五月六日,皇帝抵达洛阳,病得很重。
19、
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薛贻矩去世。
20、
燕主刘守光派部将单廷珪率精兵一万人出战,与周德威遭遇于龙头冈。单廷珪说:“今日必定生擒周杨五,献给主上。”周杨五,是周德威小名也。既战,在阵前见到周德威,提枪单骑追逐,一枪刺向周德威背部,周德威侧身躲过,顺势挥出铁锤反击,单廷珪坠马,被生擒,绑在军门前示众。燕兵退走,周德威引骑兵乘胜追击,燕兵大败,斩首三千级。单廷珪,是桀燕骁将,被俘之后,燕军夺气。
21、
五月十一日,蜀大赦。
22、
李遇的小儿子为淮南牙将,李遇最爱他,徐温将他逮捕,绑到宣州城下示众,小儿子啼号求生,李遇由此不忍再战。徐温派典客何荛入城,以吴王杨隆演命令的名义游说他说:“你如果本意就是要反,就斩了何荛,以示决心;不然,就跟着何荛回来。”李遇于是开门请降,徐温命柴再用将他斩首,夷灭他的家族。于是诸将开始畏惧徐温,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徐知诰以功升迁到升州刺史。徐知诰事奉徐温非常恭谨,安于劳辱,有时通宵工作,都不解下衣带,徐温因此特别喜爱他,常对儿子们说:“你们能像知诰一样事奉我吗?”当时诸州长吏多是武夫,专以军旅为务,不体恤民事;徐知诰在升州,唯独能选用廉吏,修明政教,招延四方士大夫,倾尽家财,在所不惜。洪州进士宋齐丘,喜好纵横之术,谒见徐知诰,徐知诰认为他是一个奇才,聘用他为推官,与判官王令谋、参军王翃一起成为他的智囊团,任命牙吏马仁裕、周宗、曹悰为腹心。马仁裕,是彭城人;周宗,是涟水人。
华杉曰:
孙子兵法说:“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合于利则动,不合于利则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李遇反叛,没有任何战略计划,就是对徐温不服,这就是“愠而致战”,因为徐知诰多了一句嘴而发泄情绪。结果呢,就是“死者不可以复生”,害了全族性命。
不服,是最大的毛病,俗话说:“不服高人有罪。”不服就是罪,这个罪,对“高人”没什么影响,因为一个“本来和我差不多”的人成了大功,或升到高位,很多人都会不服,这就是自己犯病,犯贱。
闹事之后,李遇又违反了一条孙子兵法,就是将领的五种性格缺陷之一:
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将领有五种性格缺陷,是最危险的。
一、 不怕死,一味死拼,就会被敌人所杀。
二、 贪生怕死,没有必死之心,又会被俘虏。
三、 愤怒急躁,经不起刺激,会中人激怒之计,忿而出战送死。
四、 廉洁,爱惜名誉,经不起污辱,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洗清别人泼自己身上的脏水,而不顾性命出战,中计。
五、 爱护居民,也会被人利用,或让他为掩护居民而烦劳,或交战时驱使人民在前为炮灰,让他不忍杀戮,而敌人就藏在里面。
这五种性格缺陷,都是将领的过错,用兵的灾害。军队覆灭,将领身死,都是由于这五种危险造成的,不可不警惕!
李遇犯了第五条,爱自己的儿子。你起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儿子在人家手里呢?刘邦就不爱父母,不爱妻子,不爱儿女,只爱权力。项羽抓了他的父亲和妻子,威胁他不投降就杀。刘邦说,咱俩是结拜兄弟,我爹就是你爹,你要杀你爹熬肉汤喝,到时候分给我一碗就行。气得项羽一点办法没有,项羽是个君子,也没杀他爹和老婆。刘邦打了败仗,带着一双儿女逃跑,就是后来的汉惠帝和鲁元公主。刘邦嫌儿女在车上,车太重跑不快,三次两脚把儿女踹下车去,驾车的夏侯婴三次把两个娃抱上车,还哄他们不要哭。刘邦气得发疯,要杀夏侯婴,只是杀了夏侯婴,就没车夫了,这才作罢。
像刘邦这样,人至贱,则无敌。李遇呢,对家人还有爱,就干不了造反的事。
再说徐知诰,徐知诰本姓李,是徐温养子,他后来击败徐温的亲儿子,取得政权,恢复李姓,登记称帝,建立南唐。
23、
闰五月十五日,皇帝病情加重,对近臣说:“我经营天下三十年,想不到太原余孽(李存勖)更加猖炽如此!我观察他志向不小,上天又不让我长寿,我死之后,儿子们都不是他的对手,我将死无葬身之地啊!”言罢哽咽,昏绝之后,再苏醒过来。
荆南节度使高季昌暗中有割据荆南之志,于是上奏汇报,修筑江陵外城,扩建。
24、
闰五月十九日,前蜀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锴被罢免,任兵部尚书。
25、
皇帝长子、郴王朱友裕早逝。次养子、博王朱友文,皇帝特别喜爱他,常留守东都,兼建昌宫使。次子、郢王朱友珪,他的母亲是亳州营随军娼妓,任左右控鹤都指挥使,无宠。次子、均王朱友贞,为东都马步都挥指使。
当初,元贞张皇后严整多智,皇帝敬惮她,张皇后死后,皇帝纵意声色,儿子们在外带兵,皇帝常征召儿媳妇们入宫侍寝,和他们淫乱。朱友文的妻子王氏有美色,皇帝尤其宠爱她,虽然没有以朱友文为太子,皇帝常属意于他。朱友珪心中不平。朱友珪曾经犯错,皇帝鞭挞他,朱友珪心中更加不自安。皇帝病危,命王氏召朱友文于东都,准备与他诀别,并且交付后事。朱友珪的妻子张氏也朝夕侍奉在皇帝身边,知道消息,密告朱友珪说:“皇帝把传国宝交给王氏,揣在怀里送去东都,我们就要被处死了!”夫妇相对哭泣。左右有人说:“事急计生,为什么不想想办法?时不可失!”
六月一日,皇帝命敬翔外放朱友珪为莱州刺史,并且下令即刻出发上任。已经宣旨传话,但还未颁发敕书。当时被降职的人大多被钦差追上赐死,朱友珪更加恐惧。
六月二日,朱友珪换上平民衣服,潜入左龙虎军。见统军韩勍(qing),以实情相告。韩勍也见功臣宿将多以小过被诛,担心不能自保,于是相与合谋。韩勍以牙兵五百人跟从朱友珪的控鹤部队混合编组,埋伏于禁中,半夜斩关而入,直入皇帝寝殿,护理的人都一哄而散。皇帝惊起,问:“造反的是谁?”朱友珪说:“不是别人!”皇帝说:“我一直怀疑此贼,只恨没有早一点杀掉。你悖逆如此,天地能容你吗!”朱友珪说:“老贼!你早该被碎尸万段!”朱友珪的仆夫冯廷谔刺向皇帝腹部,刀刃从后背传出。朱友珪亲自用一条破氈子裹上皇帝尸体,就埋在寝殿,秘不发丧。派供奉官丁昭溥驰往东都,命均王朱友贞杀朱友文。
六月三日,矫诏称:“博王朱友文谋逆,派兵突入殿中,全靠郢王朱友珪忠孝,率军将他诛杀,保全了朕的性命。但是,朕本已重病,加上震惊,病情更加危殆,所以,令朱友珪权且主掌军国事务。”韩勍为朱友珪出主意,多出府库金帛赏赐诸军及百官,以取悦收买人心。
六月五日,丁昭溥从东都返回,听闻朱友文已死,于是发丧,宣布遗制,朱友珪即皇帝位。时朝廷新有内难,中外人情忷忷。许州(匡国军总部)军士互相传播事变消息,匡国节度使韩建却毫不在意,也不设防备。六月二十日,马步都指挥使张厚作乱,杀韩建,朱友珪不敢诘问。六月二十八日,任命张厚为陈州刺史。
秋,七月二日,大赦。
天雄节度使罗周翰幼弱,军府事皆都由牙内都指挥使潘晏裁决;北面都招讨使、宣义节度使杨师厚驻军于魏州,长期以来就想吞并天雄,惮于太祖朱温威严,不敢发动。至此,杨师厚住在铜台驿宾馆,潘晏前来谒见,杨师厚将他逮捕杀死,引兵进入牙城,直接升堂办公。
七月七日,朝廷下制,任命杨师厚为天雄节度使,调任罗周翰为宣义节度使。以侍卫诸军使韩勍兼领匡国节度使。
七月九日,加授吴越王钱镠为尚父。
七月十九日,任命均王朱友贞为开封尹、东都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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