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是我回来的太晚

从小在外地出生的我（当时计划生育），一直到我上小学，都未曾踏入过我的家乡。那时候，爸爸总会告诉我，我们是江西人，在此之前我只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對於这个地方却是那么地陌生。除了知道她的名字，我脑海中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

                【初次踏入那片土地】

2005年8月末的一天，那是个骄阳似火，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因为是外来人口等原因不能在外面上学，然后被迫回老家读书。那时候，我并不想离开爸爸妈妈，后来爸爸妈妈哄着说“回家读书了，可以看到爷爷奶奶了，开不开心？还有很多的兄弟姐妹可以一起玩儿，爸爸妈妈也会常回家看你们。”当时，我不知道，这一走就是十二年，此后我再也没有回到过长大的地方。小时候，因为计划生育我不能回老家，每次妹妹从老家过来，总是跟我说:“姐姐，老家有很多的兄弟姐妹，他们都会跟我玩捉迷藏；哥哥在大晚上还背着我从姨妈家回奶奶家。还有很多哥哥给我的玩具，我还学会了讲方言等等。”她一脸开心与炫耀的语气告诉我，至今我都还记得她当时的神情，是那样的可爱。说实话，当时我很羡慕她可以回家乡，可以接触那么多不一样的东西，当时在我看来，那都是我未曾听过与接触过的事物。突然间，要回那个不知是哪的地方，内心还是很激动的，终于可以回家乡了，可以看到传说中的江西了，可以看到爷爷奶奶了，好奇与激动让我忘却了离别之痛。其实，长这么大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回老家。就这样，我和妹妹被爸爸牵着踏上了回家的路……

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到老家的时候已是下午四五点。爸爸提着行李走在前面，我和妹妹紧跟其后，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经过一个坪地，上面有很多的小朋友，她们有的在跳皮筋，有的在玩丢石头，有的在跳房子，有的在打玻璃珠，还有些调皮的男孩子拿着弹弓在射树上的鸟儿……那时候还是夏末，看到旁边的池塘里还有一簇簇的水葫芦花（凤眼莲）淡紫色的花儿，椭圆形青色的叶子，看起来却有一种娇滴羞涩的美。

听到池塘边“呱呱呱”的青蛙叫声，总觉得很新鲜，不忘多看几眼。过了池塘，就快到爷爷住的地方了，走上台阶，映入眼帘的是土砖房，这里的老墙都是用土砖建造的，夕阳的余晖照射在墙面上，使整个村庄仿佛都渡上了一层金色，霎时，仿佛感觉到岁月里那份沧桑与质朴。

台阶上还有几株“攀登”的青苔，在夕阳下，两个老人坐在厨房门口，拿着调羹在刮芋头，得知我们今天回老家，给我们准备晚饭。看到爷爷奶奶的时候，我很开心，大声地叫:“爷爷，奶奶！我回来啦！”他们抬头看到我们回来，急忙站起身来说:“诶，宝宝，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看着他们慈祥的面容，见我们回家，他们可开心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第一次见到爷爷就觉得特别和蔼可亲，很喜欢他，而爷爷也是除爸妈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以后的日子里，我便与他们朝夕相处。

                          【印象中的爷爷】

我的爷爷，他是个抗战打过仗的人，后来新中国成立了，他便是个中医，以卖药材为生。经常看着他一大早上山采药材，回到家又要开始洗药材，制药，每一个步骤，他都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从来没有任何的情绪与脾气，总是很耐心地去做一件事。他把做好的药分类放好，每到当街的时候，就背着那些药材去街上卖。而我总是看着他微驼着的背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那时候交通不便，他总是要走15公里的路去街上摆摊营业。

虽然他那么辛苦地采药、制药，还得走那么远的路，但是他并不以此而把价钱提高，反而是低价出售。他总是以一颗济世救人，慈悲善良的心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贾冬那句“行医一时，鞠躬一生；不求闻达，但求利人”。用在爷爷身上确是再恰当不过了，用过他药材的人，都知道很有疗效。认识他的人，都说爷爷是个很善良的人。他每次早晨出去，到中午才会回来吃饭，而他每次从街上回来，总是不忘给我们带一些吃的回来，尽管如此，奶奶还总是对爷爷不满。

                      【我那过往的囧事】

作为一个在外地回老家生活的孩子来说，当然逃不了干农活的命运了。回老家后，去田里拔草，去菜园里浇菜，挑水，上山砍柴……令我记忆犹新的是我们兄妹六个上山砍柴，每次他们都比我砍得多，他们回去后奶奶就是一阵表扬；而我，每次背着那零零散散的柴回去，总是被他们嘲笑，奚落。奶奶也时常对我哭笑不得。后来我不甘示弱，那次上山砍柴，我便没有跟他们在同个地方，我想自己找块“肥沃”的地儿，将其作为“战利品”满载而归。砍完引火烧的柴，我还想砍几棵树背回去，看着眼前那棵不大不小的树；我心想:行吧，就是你了，瞄准目标后，心里好一阵儿窃喜，这下回去就不会被你们嘲笑了吧？砍柴用的是镰刀，砍着砍着，突然飙的一下，镰刀从空中落下砍在了我膝盖下面，等我反应过来，已经避之不及了。镰刀把膝盖的肉都砍破一块，然后鲜血不止的流出来，我吓得呜呜大哭，他们听见了赶忙跑过来，问我怎么了？着实也把他们吓了一跳，最后是哥哥把我背回去的，他们一路笑我“怎么那么没用，砍柴也至于把自己弄伤，我真是服了你。”当然，回到家爷爷并没有怪我，看到我伤成那样，痛哭的我连话都说不清楚，他可心疼了，连忙拿出纱布给我擦拭伤口，消炎，然后用他做好的药粉给我敷上去，再用纱布包扎好。爷爷说，用了他的药，好了就不会留疤，不影响美观，别哭别哭，乖，一个礼拜就会好的……果然，一个礼拜后，爷爷给我查看伤口的时候，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最主要的是，真的没有留疤。当时还跟爷爷撒娇地说:“爷爷，爷爷，就你最好了。”他说:“傻丫头，你可是我的乖孙女啊！当然对你好了！”

                  【我与爷爷相处的日子】

后来半年不到，奶奶就以各种理由不想带我们，把妈妈叫回老家。之后我们便是过着田园生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们兄妹三也随妈妈搬进了新家住，而爷爷奶奶习惯了在老房子住，日后我与爷爷的接触自然也少了许多。小孩子天性使然，总是爱到处跑，找朋友玩儿，所有兄弟姐妹都不喜欢待在家里，就更别说与爷爷聊天了。每次我看到爷爷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忍心看他孤独，因为他的四个儿子都不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奶奶跟爷爷性格本就不合，所以奶奶也常跟村里那些妇人八卦聊家常。所以，我总是很愿意去跟爷爷聊天，听他给我讲那过去的故事，红军长征打仗的故事，他还给我看那时候打仗用的武器。

聆听那种有历史意义的故事，我总是孜孜不倦，然后有十万个为什么？小孩子不懂的地方总是好奇，而爷爷也很耐心地讲解，每次都是到夕阳落山，他才说:“好了，下次爷爷再跟你接着讲，快回家吧。”不管是在学习上，还是生活上，有什么事情，我总是跟爷爷说，他也很乐意跟我聊天，开导我；毕竟奶奶重男轻女，我不太爱跟她相处……可别说，那时候虽然小，但是我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那悲痛的往事】

日复一日，就这样幸福而美好的生活大概过了一年半。爷爷离开的前一天下午，妈妈煮了粥，让我端给爷爷喝。爷爷每次都说妈妈煮的粥很好喝，妈妈也都不忘叫爷爷喝，那次因为爷爷的腿受伤了，不方便走路，便让我送过去。那天下午已是六点多，天快黑了，我坐在爷爷那暗黑的房间里，开着灯，暗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庞，依旧那样慈祥而恬静。

他看着我，边吃边与我聊天，他慈祥的笑容，眯缝着的双眼，是那样的平易近人。总是说妈妈很善良孝顺，我是个好孩子。我看着他吃，与他聊天，那种其乐融融的感觉，真的令我难以忘怀，爷爷总是不忘夸我，可以看出，他真的很喜欢我。没想到的是，这却成了我们爷孙俩最后的交集。而我更没想到的是，他说的这番话却成了永远，却是与我最后的告别……

2007年5月12日早上7点19分，妈妈还在厨房炒菜，对面奶奶传过来的呼喊声越来越频繁，当时我在收拾书包，准备去上学。妈妈在炒菜并没有察觉发生了什么，以为奶奶只是像平常一样。后来那一阵阵哀鸣般的叫声，我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们连忙赶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场景，至今还刻画在我的脑海；等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爷爷已经吐了一滩的鲜血，且没有了意识。看到他双眼还是睁开的，妈妈过去看了下，才得知爷爷没了。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像晴空霹雳般，不论怎么也不相信这个事实，我还一直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切都是假的……”这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离开我的亲人，且他是最疼爱我的爷爷。那一刻，我痛哭流涕，泪水无法控制，我怎么也没有察觉，他昨天下午还与我聊天，没想到今天就这样，那却是最后的遗言。

  一瞬间，天人永隔，整个房间都变得悲怆与凄凉，我们这些孩子跪在地上给爷爷烧纸钱，妈妈去通知爸爸他们兄弟几个。我始终无法相信这个事实，眼神还时不时地往爷爷的方向看，我想看看他是不是会醒过来。可是，他躺在床上平静而安详地睡着了，再也没有醒过来。虽然说他走了，可是我仍然能够感受到他还在我们身边。那天，我就像是个丢了魂的人，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然，哭的撕心裂肺，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爷爷与我相处的时光。后来，爸爸他们都一个个陆续的赶回来，家乡的习俗是满60岁以上的老人死后要进祠堂，看着他们把爷爷放进棺材里，那里是那么的冰凉，爷爷您会感觉到冷吗？您去了另一个地方还会记得我吗？之后的三天三夜里，我们都是在祠堂里跪拜，那几天却是我生命中最难受的时候，失声痛哭到无法自已。最后一天，爷爷的所有东西都烧毁了，当天晚上也就是要终结这一切了吧。当然，我不知道这些说法，但我清楚的意识到爷爷过了今晚，就要彻底的离开我们了；想到这一切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我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情绪，于是哭得更加厉害，最后眼睛红肿，声音沙哑。那时候想想就难受，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回家？要是我早点回家，是不是我们爷孙俩的相处时间就不至于这么短？要是我早点回家，您是不是可以多陪陪我？我若早点回家，您是不是就可以给我讲更多从前发生的故事？我懊悔不已，为什么我回来的那么晚？为什么短短一年半时间就让您离开我了。对不起，是我回来的太晚，没有好好的陪陪您，我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回家。而我却只能对您说对不起……这不公平，上天真的很不公平，您那么善良，可是为什么这一切来的那么突然，让我们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您出殡的那个早晨，我多么地想拦住这一切，不想让您离开我。我又知道死者为大，应该让爷爷走的安祥一点，毕竟还是入土为安。爷爷彻底的离开了我，离开这个家了，我还时常梦见他给我讲故事，带着我玩捉迷藏，教我写字的画面……每次从梦中醒来都已泪流满面……

                                    【缅怀】

岁月如梭，如今您已离开我十二年。自您离开后，每年的清明我都会回去看您，没有落下一次。今年又快到中元节，可我离家千里，却无法回去看您了。内心总是有许多愧疚，对不起，对不起，当初是我回来的太晚……直到前几天，梦见爷爷给我做饭，我们在梦里有说有笑。才知道，您已离开我那么多年。愿您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更好……过往的一幕幕仍然历历在目，写到这里，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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