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回散落在尘埃里的钻石
——为《石桥铺的故事》摇旗呐喊兼贺《故人旧事》编辑部成立之三
文/贺 岩
虽说石桥铺不过是重庆的一个普通街镇，但人丁兴旺，市场繁荣，据说是因为镇上拥有一挂奇特的钻石项链。这串项链平时被收藏在镇公所里，逢年过节才展示给世人观赏。项链貌不惊人，造型奇特罢了，名字却有点霸道——“东方神韵”。
项链属于全镇公有财产，人人有责也就人人无责，保管措施不落实。不知什么时候，人们猛然发现，“东方神韵”不翼而飞，不知去向了！全镇震惊，议论纷纷而不得要领，痛心了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适逢改革开放，各国各地各种各样的装饰品铺天盖地涌进石桥铺，奇形怪状，光彩夺目，应有尽有。于是，那串式样老气的“东方神韵”越发淡出了石桥铺人的记忆，新陈代谢、与时俱进乃社会潮流嘛。
可是怪事发生了，日子虽然越过越红火，石桥铺人总觉得心里毛焦火辣，坐立不安，魂不守舍。有人猜测，可能是发生了什么新型流感，也有人认为是犯了“天煞”，中了什么邪。
一天，一群原属于石桥铺居民的“半截老头”来的桥头火锅店。领头的瘦老头对准迎面走来的胖老头当胸就是一拳：“肥仔，你龟儿子还没去那点报到呀！”胖老头也不是省油灯，飞起一脚踢过去：“虾米，你跟老子约好的‘不到九十九，个都不许走’。老子先走了，你龟儿好得罚款呀！”那架势，外行人以为要群殴，圈内人明白是过去的“街娃”、“厂娃”、“队娃”在聚会。
如果有人对这三个称谓不知所云，可以参照他们另外一些称谓：“迷茫的一代”、“垮掉的一代”、“无所作为的一代”等等；而现在他们又被“尊称”为“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的一代”。难怪他们的身上，多少还散发出硝烟、机油和牛粪的残味。他们的最大特点是：“扭住青春的尾巴不放”，穿红挂绿喉咙大，十处打锣九处在，是坝坝舞的主力军、出国游的战略部队、足球场上的铁杆粉丝。
“山城啤酒，知心朋友。”几瓶啤酒下肚，不是朋友也成了朋友。三个中国人里必有一个讲演家。酒往肚子里面灌，话从喉咙往上钻。天上地下，古今中外，八百年前，三百年后，世界上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东拉西扯，不知怎么就扯到“东方神韵”上来了。
“老子敢肯定，那串项链还在。”
“公安局都没查出来，你算老几？”
“公安局，只晓得吃干饭，瞎迷戳戳的，他们都找得到，才叫有鬼。”
“还不如我们自己去试试手气，这块地盘，我们闭着眼睛都摸得转。”
“对头，找出来，不然，总是有人阴死倒阳地怀疑是我们搞的灯。”
“要得！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老子们就是把石桥铺翻个转，也要把‘东方神韵’找回来！”
一旦约定，这群“娃”像变了个人似的：舞不跳了，牌不打了，鱼不钓了，门不串了，各人关在屋里，咬笔杆、拍脑袋、扯头发、捶胸口，还有的在键盘上练“一指禅”。恨只恨当年书不读去爬黄葛树，如今方知少学问。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街娃”兴奋地告诉大家，他找到了一颗钻石，就是安在他儿时常玩的陀螺上的钢珠。众人不信，请当年亲眼目睹过“东方神韵”的老街坊鉴定，果然是项链原装老钻石。由此断定：“东方神韵”没被盗走，只是被拆散四处抛扔了。
消息传开，更多石桥铺原住民的“崽儿”和“妹儿”加入了寻找“东方神韵”的行列。很快，这支寻宝队伍就发展到了五六十人。半年之后，他们向全镇民众献上了一份厚礼——100个故事、60多万字的《石桥铺的故事》。每个故事就是一颗璀璨的钻石，温情着已经有些干枯的心。
也许对一个专业作家来说，这部书算不了什么稀奇事。但这是一部真正的“人民文学”，人民写自己的故事，人民记录自己的历史。这些平民笔下的“草根”故事，接地气，承天命，有率性纯朴之心，无矫揉造作之态，相信不久的将来，它定会成为华夏文苑的一株新葩。
故事成书的意义不仅仅如此。众多的“娃”在写作的过程中，会自觉地读更多的书，学更多的知识；他们还会在写作的过程中，不断找回失落，完善自我，完成从爱家、爱家乡到爱国家的情感升华。
中国有多少个石桥铺这样的城镇老街？成千上万上十万吧。如果它们的原住民都能像重庆石桥铺的“娃”这样行动起来，中国将增加数百万作家，即使退一步说，起码也可以增加数百万自觉学习的人，这对于提高中华民族的整体文化素质将有着何等重大的意义啊！
纵观世界风云，列强灭我之心不死。然而最后的决战是文化的较量，文化的胜利才是最彻底的胜利。试看共和国六十多年，不管我们的对手怎样杀气腾腾气势汹汹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也没能掠走半寸土地；但是走进书店一看，各种外籍书刊几乎占去半壁江山。文化交流是应该的，但是必须基本对等。残酷的现实是我们的对手没费一枪一弹就把五千年的中华文明搞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现在已经开始斩草除根。我们的后代熟习奥特曼却不知孙悟空，会唱多来米却不会唱黄丝马马，爱吃汉堡包却不吃春卷，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却不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满口流利的牛津英语却说不准普通话——什么叫数典忘祖？什么叫亡国灭族？静夜深思，心惊肉跳。
哎、哎，打住！我们不是在寻宝吗，怎么扯到文化民族上去了？
不必讳言，随着中国现代化的加速、城市化的推进，现代城市文明正在迅速取代延绵数千年的农耕文明，许多传统的中华文化因子正在被淡忘、淡化并逐渐消失。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饶。保卫和传承中华文化，就是保卫和延续我们民族的根，就是掌握傲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资格证，这已经是全民族迫在眉睫的任务。
以“人民文学”为武器，在文化领域打一场人民战争，以此拯救一个个即将湮灭的具体的地域文化，从中找回正在失散的民族传统，传承并弘扬伟大的民族精神，这就是我们所寻之宝。宝在何处？就在到处可见的旧居废墟下，就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记忆深处。回忆，就是通向寻宝之路；记录记忆，从尘埃里找回失散的钻石，让东方神韵再放光芒，这就是我们当下的行动。
说了这么多，还是有问题。这寻宝与《故人旧事》有什么关系呢？
《石桥铺的故事》是寻宝的开路先锋，《故人旧事》是后续主力部队。任重道远，继往开来，我们一定要让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代代相传，惠泽全人类。“娃们”，雄起！
二〇一七年七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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