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是去过很多次重庆了,为了各种目的,待了或长或短的时间。有时候只是路过。对这座城市的感觉,是模糊不清的,却又觉得好亲切。
还很小,三岁左右,爸妈在沙坪坝做点小生意,我当个跟屁虫。小小年纪,跟着他们东奔西跑的。有一次,看掉了一件东西。长大之后,成了他们捏在手里的笑柄。
住的房子大概是土墙的吧,已经不记得屋里有什么摆设了。唯一记得很清楚的一个场景是,妈妈站在门口,对着外面亮起来的天,给机械表上调,爸爸在往外泼淘米水。记忆里的上桥,有很多石梯。大姑婆家住在离我们两层石梯外的上面。
地板湿漉漉的,眼前总有很大的雾气。大姑婆家再往上走,是一大片绿悠悠的草。大人们说,草地远处有一个庙,庙里的菩萨很灵的。我却不记得,他们去求过什么。
印象里永远是闹哄哄的,农贸市场里黄色的灯光,在氤氲的水气中,看得人犯困。声色犬马。各种气味混合着人的声音,以及动物的声音,沸腾开来。
有很多笑脸,像是有很多故事。可恨那时候太小,看不懂也记不住。妈妈说,曾经有个过路的人,预言我长大之后是块做生意的料。看起来,他好像错了。不过一辈子还很长,谁又说得准呢?
大概是幼年印象作祟吧,我到现在,依然对喧腾的市井场面充满了兴趣,觉得那里有生活的真谛。所以喜欢去菜场,盯别人家的菜篮子,耳朵不停地吸收:询价或吆喝的声音,以及三五个人站在一堆,摆谈最近发生了哪些新闻。一派勃勃的生命力,热闹的鲜活的喜气洋洋的。
这种时候,会生起一种堕落的感受:觉得,一辈子不过就是,挣碗里的饭、盘子里的菜,是否要得太多。放在脸上和心上的装潢,已经那么厚重了。
毕业的时候,为了前途去过重庆,在西南大学。把书全部打包寄过去,拖着一个比我自己还大的行李箱,在一个天刚亮起来的早晨,离开了成都,都没来得及参加毕业典礼。在北碚的大学校园里住了几天,采购生活用具,以为会待下去。森森的树遮天蔽日,走在路上都幽凉幽凉的。
在那里,还不算正式工作过,就又打包起我的书离开了,物流公司说有180多公斤。我的抽屉里,至今还留了一张A4纸,上面是:我可以去学校食堂用餐的证明。我还是很感激我们主任的。
后来,又在重大住了一个多月,不是特别热。一早起床,踩着淋了雨的落叶,去食堂吃小面。我喜欢吃食堂的小面,好像才2块钱一碗。
陪同学去跑过步,听过操场里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呐喊,耳朵里循环的,是陈奕迅的《最冷一天》,那时候已经是夏天了。
去过很多次解放碑,依然不记得路。去歌乐山,脑子里想起一个做过的梦。面过一些乱七八糟的试,甚至还去了一个乡村医院。那时候,不晓得自己能做什么。
为了一个心里喜欢的人,到朝天门的地摊上,偷偷找我跟他的名字,还要在朋友面前闪烁其词地打掩护,而我的名字是很难找的。后来,我把那串手链亲手送给了他。
记得一些味道,火锅、小面、酸辣粉、羊肉串、超辣的米线、DIY巧克力、粉蒸肉…还有朋友。之前时不时地嚷嚷,要不都回重庆去吧,朋友们都在一起,很好啊。到后来,该走的走,该沉默的沉默,大家都忙得忘了一些感情。
其实去过重庆很多地方,一个一个想,又勾连出好多事情来。比如:站在汽车呼啸而过的天桥下,买口碑很好的包子;去磁器口问起一家旅社;在超市里转悠;上坡下坎累了,要求坐下来歇会儿;都是一些小事情…倘若不去想,就像是一团被裹起来的棉线,只知道有千头万绪,却从来也没理清过。还有一些,只留了虚名的地方,比如上清寺。我又想起,我们镇街上的二圣祠,据说解放前也是相当热闹的,到现在连地名也没留下来。我们镇太小了。
但重庆给我的感觉,还是很亲切的。因为有牵连,有故事,值得回忆。
重庆依山而建,错落有致,走进去一栋楼,说是到二楼,反倒是得下楼梯,电梯开在天桥上,也见怪不怪了。连地名都是坡坡坎坎,沟沟崖崖的。比如什么王家坡,小龙坎的,当然也有坪也有坝。这个跟攀枝花倒是很像。
这样的城市有空间感,有镜头感。拍出来的电影都是好看的。也是充满江湖气的。索道下灰扑扑的旧房子,一切都昏昏暗暗的,又脏又乱,可也许,这就是江湖呢。
镜头里,仿佛一直有简易的理发摊,破旧的发廊,老茶馆里摆龙门阵的闲人,坐在石阶上歇气的棒棒,阶梯旁边的商贩,热气腾腾的小面摊,呼哧开过的摩托车扬起漫天的尘土…表面下的懒散与平静,有深不可测的暗流在涌动,有故事和感情在蔓延。
如果不是三岁,大概看得到一些了吧。
有部电影《疯狂的石头》片尾曲唱得很形象,很有画面感,它这样唱着“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城,城头没得神,住了一群重庆人,男的黑耿直,女的黑巴适,火锅没得海椒他们从来不得吃…”
2015年11月21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