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航篇
小斑和旺旺最近又想走了。
小男孩儿在不远处看着这对好朋友,嘴里咂咂念叨着什么。他也清楚,他俩近期越来越不老实了。
两年前,小男孩儿在街上不经意回眸,与小斑和旺旺擦肩而过,小斑皮肤雪白,只在脖子上有一处斑点,像一朵花绽放在雪地里。显得柔弱却又坚强,这也是小男孩儿取名的依据。旺旺当时和小斑站在一起,眼神冷漠得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桀骜不驯的站姿瞬间吸引了男孩儿。他询问卖主价钱后,摸了摸口袋,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离开了摊位。
小男孩儿回家时再次路过这里,他本想再看一眼红尘中的这两位过客,却被空中扬起的皮鞭和刺透耳膜的呻吟声刺激了神经,他冲上去推开卖家,疯狂地折断了沾满鲜血的皮鞭,一咬牙,买下了这两个孩子。
小航生活的小镇以捕鱼为业,镇上的壮年男子到了一定的岁数就要跟着渔船出海去,有时候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小航的父母把他托付给瞎了一只眼的奶奶,也随着大船出海了。日子虽说不富裕,但奶奶省吃俭用,加上父母每个月寄来的一笔钱,小航的童年都是在快乐中度过的。但眼看着小航小学要毕业了,小镇上没有条件够好的初中,这意味着小航要么离开奶奶,去县城读初中;要么辍学,拿个小学的文凭。若选择了前者,还要考虑一个因素:初中三年所需费用可不小。小航看着仅有几个家具的房子,家里人供应自己读完小学已是不易,他实在不忍心再增加父母的负担;他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父母了。
辍学在家的小航年岁不够,再加上出海捕鱼,风险莫测,父母不愿意他早早冒险,就让他先在家帮着奶奶做农活,出海的事,以后再提。
小航正值懵懵懂懂的年纪,不觉得离开校园是一件多大的憾事。他整日在地里劳作,和钻出泥外呼吸清新空气的蚯蚓谈天说地;和翩飞的蝴蝶共舞;和小蝌蚪一起游水……他享受着早已得到的自由,在自然的滋润中无忧无虑地成长着。
小航的邻居是一家老师,他们就在当地一所初中任教。这所初中入不了他们的眼,所以他们一直念叨着要让自家的孩子去县里最好的高中,事实上,他们的孩子也做到了。小航不懂,跑到几百里远的地方上学,一个月才能回家一趟,小芸为什么还那么高兴。
一次小芸回家,小航躲在老师家的篱笆后想解答自己的疑惑。那一次,小芸带了好多同学回家,她们有说有笑地穿过前廊的花丛,嬉笑声惊起一团蝴蝶,讨论着一大堆小航从未听过的陌生词汇,举手投足间是小航从未见过的优雅。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卑微,第一次懂得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以如此大,简直隔了一道银河。
小航哭着跑回家,他呐喊着,咆哮着,后悔着,为自己的出身,为自己的过分懂事:如果当初自己自私一点,现在是不是也可以站在小芸身边?他像一群野兽,践踏着无辜的草丛,踩死不幸的小昆虫,他想要发泄,却在看到奶奶的那一瞬间在心里扇了自己无数个巴掌:奶奶正眯着唯一的那只眼在穿针。平常这个时候,奶奶总要纳鞋垫,小航总是坐在一边帮忙穿针。小航躲在蔷薇丛后,像刚刚在老师家门外一样藏着,只是相比于之前的好奇,小航现在多了满心的愧疚。他仔仔细细地抹了抹眼泪,长舒了一口气,挤出最灿烂的笑脸走上前去。
他一如既往地帮奶奶穿针引线,在他心里,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和平常不同的是,他那天穿了十几个针,他将穿好的针全都插在线团上。他不知道奶奶的鞋垫要纳到什么时候,奶奶话不多,小航总是看到她在默默地纳鞋垫,仿佛鞋垫永没有纳完的时候。
那天以后,小航把想去上学的念头死死压在心里,不让它露出半点马脚。日子就这样不痛不痒地过着。
这天,小航上街帮奶奶买农药。这几年的农药越来越敷衍了,一瓶一瓶地洒还是抑制不住虫子的繁殖。小航带着奶奶给的钱,他知道这钱远远用不完。奶奶每次让小航买东西总是会给额外的钱,小航知道奶奶是什么意思,可每次总是不愿意浪费钱,总是带着零钱回家。可这次不同,他在看到小斑和旺旺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牛和小狗,而且他们被坏人虐待着,小航最后下定决心要带他们回家好生对待,大不了这几天不吃棉花糖了。
就这样,夕阳下,一人,一牛犊,一小狗,静静地走着。这条路,小航走了无数遍,可对小斑和旺旺来说,它通往着完全未知的世界。晚霞披在他们仨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华。起初,桀骜不驯的旺旺还心有不甘地准备回头,可在小斑“哞哞”的挽回声中,他还是心软了,预备做家宠了。
奶奶见了这两个小家伙也是喜出望外——家里好久没来客人了,她把旺旺抱到烧火的锅膛边拜拜天——这是小镇的传统,据说这样,小狗以后就不会随地撒尿,但从以后看来,这种说法纯属迷信。奶奶又给他俩一人买了个铃铛,戴在脖子上当当直响。从此,这个家多了两位家庭成员。
小航和奶奶从来没把他们当禽兽对待,总是自己吃什么,就给他们喂什么。即使小斑非要和他们平起平坐,要坐桌上吃,奶奶也是无奈地同意了。旺旺和其他小狗一起走在小路上,大摇大摆的模样乐坏了祖孙俩,旺旺似乎生来就不老实,即使吃饭时也要去撩拨小斑两下。相比之下,小斑要大度的多,他每次都对旺旺的行为视而不见,只顾埋头吃饭。小航不知怎的,总是恍惚之间会在小斑身上看到小芸的影子。
家里多了两个“人”,也多了不少欢声笑语,连空中的灰尘似乎都收到了感染,开始不安分地浮动着,挣扎着想要融入这个集体。小航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奶奶拖着小航疲惫的身体,在一个雨夜,费劲地踩着三轮车去医院。小航得了肺炎。
那几天,是全家人一起提心吊胆的几天。奶奶拿出皱巴巴的钱包,用一张张碎得不能再碎的零钱换来了几包药。从此,奶奶过上了熬药——倒药——看小航气色的日子。其实奶奶心里很清楚,小航天天搂着小斑和旺旺睡觉,这是对他俩的毛发过敏了。但奶奶说不出口,她知道小航有多喜欢这两个小伙伴。在奶奶煎药的这段日子里,小斑和旺旺总是围在火炉旁,看着蒸汽就会叫唤几声,“哞哞——”“汪——”,听了无数次的声音给了奶奶很大的慰藉,她在煎药时,下定决心,不管以后的日子如何,她都要给他们送终——只要自己能在他们之后走。
也不知是医生的药起了作用,还是三人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小航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他从朦胧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旺旺,他正伸着舌头舔小航的手。看到主人不咳嗽了,他立马跑出去,带来了小斑。小斑还是像往常一样优雅地叫着。
像从前一样,他们又在一起继续笑着。外界的所有恶意都侵不进他们的屋内,即使是阴天,屋内也不会觉得潮湿。就这样,小斑和旺旺在小航家住了两年。
如今的小航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小伙儿了,他不胖,但长期在地里的劳作给了他结实的身体。父母常年不在家,小航已经能像个大人一样处理问题了。小斑和旺旺的身体也一天天强壮起来了。但随着他们体积增长而来的是他们的不安分。小航最近发现,小斑和旺旺总是往家门外走,奶奶做的香喷喷的饭也不再合他们的胃口。他们已不再适合在饭桌上吃饭了,奶奶每次吃饭时总是在他们的碗里夹很多肉,但他们每次都只是闻闻,而后将头扭向一边,很久之后才会胡乱吃几口,像两个和大人赌气的孩子。
小航以为这是因为他们一直呆在家里,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每星期都把他们牵出去溜达溜达,他们走在街上的显得相当激动,使劲往前跑着,要不是小航拼命拉着两条绳子,恐怕他们都会跑没影了,但一回到家,他们又立马蔫下来,垂头丧气地往屋外一坐,不理人。
奶奶说他们确实是想去外面了,但小狗生来就是离不开家门的,所以旺旺每次都是跑到大门口,就不敢再往前走了。奶奶让小航别担心,他们迟早会安静下来的。
可这天晚上,奶奶和小航被小斑和旺旺的的闹声惊醒了。狂风乱刮着,卷起沙尘和小石子刺痛了还没来得及穿外套的奶奶的眼,但更让她心痛的是门口站着的小斑和旺旺。他们一直站在门口,扒拉大门上的锁,一个伸爪子抓,一个用角顶。小航和奶奶看得出来,他们这是铁了心要走啊。
奶奶的独眼中流出了一行清泪,她看着亲人一般的小斑和旺旺,撕心裂肺地喊着,“你们走了,又能去哪里啊!”她此刻忘记了他们听不懂人话,自顾自地喊着。小航在一边不停抹着眼泪,他不懂,一直都那么听话的小斑和旺旺,最近为什么铁了心的要离开家。他远远地看着小斑和旺旺,像是看着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不敢上前。他猜测,他们或许是真的厌烦了这个家吧。在这里生活了二年,没有迈出大门一步,可能真的觉得无聊了吧。小航已经决定,既然他们真的要走,那就让他们自由漂流去吧,总好过在自家被闷死。
上天或许也怜悯这对可怜的祖孙吧,小斑和旺旺好像听到了祖孙两人的哭声,停下了动作,喘着粗气盯着小航和奶奶,眼神里流淌着什么情绪,小航看不透。几秒钟后,小斑和旺旺回到了各自的小屋。
几天后,奶奶去请神婆。神婆拿着把破扇子,对奶奶说他俩怕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最好把他们锁在家里,时间久了,邪灵自会退去。奶奶和小航虽心有不舍,可还是听从建议,拿了两根不粗不细的绳子,系在了他俩的脖子上。从此,他们再也不能离开家门。他们脖子上的铃铛声被风吹动时发出的清脆的响声,总是揪着小航的心。他想让他们解脱,可又怕真的像神婆说的那样,邪灵会一直缠着他们。只能含泪将饭菜送到他们嘴边,他们仍像之前一样只吃一点。看着他们日渐消瘦的身体,小航也整日忧愁地吃不下饭,却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这天总算发生了一件让小航开心的事:大半年没回家的小芸回来了!小芸现在已经初二了,自从学校组织暑假补课后,小芸一直没回家。她说她要在学校安心复习,就不经常回来了。她爸妈也知道小芸的性子,反正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危险,他们也就同意了。过了这么久,小航终于能再见到她了。他们虽然至今没说上话,但能远远地看着她,小航已经满足了。
得知了消息后,小航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小芸家门外,打算在小芸进门时待一会儿。小芸还没到,小航蹲在篱笆外,这篱笆几年了一直还在。像当年一样,小芸的出现给空气带来了一阵骚动,她像只翩飞的蝴蝶般款款而来。可是,这蝴蝶的表情却不太好看——小芸的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两眼无神地呆呆望着前方。小航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看着这只蝴蝶无精打采地飞回了巢中,打算继续潜伏,看能不能探出点消息。但直到太阳落山了,小芸也再也没有露面。小航失落地拖着脚步回了家。
过了几天,街坊邻居,所有人似乎都在悄悄议论着同一件事,他们逢人便打听,互换消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信息。而让小航不安的是,他们议论的中心是小芸。小航开始焦心起来,他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议论什么,每当他想凑上前去打听,他们总会将他推出圈子,并扔下一句:“小孩子少管这些事”。越是没法知道,小航就越是想知道。在好说歹说之下,一个大哥哥终于告诉了他他们拼凑出来的真相:小芸怀孕了,有大半年了!
小航不信,小芸明明是背负着家里人的期望去了县里最好的初中,她一直那么听父母的话,怎么可能做出这么逾矩的事。可几日后,小芸的父母亲自掐熄了小航心里残存的火种:她的父母大发雷霆,将女儿当着街坊的面狠狠训了一通。小芸始终低着头,沉默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从那以后,小航再也没有见过小芸。
从那以后,小航望着小斑,心里总是会涌起一阵感伤。
转眼间,小斑和旺旺被锁起来已经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他们始终望着门外,吃饭也是越来越敷衍了,胡乱吃几口就停住,似乎是在绝食抗议。小航疼在心里,带兽医检查,医生也说他们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小航只好暂时忘却心中的伤痛,更加悉心照料这两个孩子。
夏天悄悄地来临了,墙上的旧挂历还来不及撕下,这个小镇就迎来了十月的第一场大雨。雨声淹没了蛙鸣,覆盖了蝉的歌唱,就这样无所畏惧地下了一上午。池塘里的荷花在雨水的洗礼下更加亭亭,雨在水面上砸出的小口里还有几条鱼儿游来游去,不时吞吐着几个泡泡。到了下午,雨势小了一些,奶奶又开始纳起了鞋垫。这个习惯奶奶一直保持着,即使是在潮湿的阴雨天也没有荒废。奶奶今年已经六十几了,她总愿小航的爸爸不早点生孩子,害的自己没能早些抱上孙子。奶奶最近生病了,尽管是在炎热的夏天却感冒了,她总是不愿意去医院看病,每次生病都是自己鼓捣点土方子喝下去。这次喝了有一星期了,病情也不见好。小航坐在奶奶身边,帮她穿针,顺便继续劝奶奶去医院拿点药。可奶奶一直叫嚷着阴雨天腰疼,不愿意折腾,不想去医院。小航知道,奶奶是心疼那些钱。他自知劝不动老人家,只能缄口不言。
平常纳鞋垫的时候,奶奶灵活的手指在鞋底上摩挲、按压,用手指上的顶针将尖且硬的针顶到另一面,再将鞋底翻过来,抽出针。这样来来回回,机械动作的成果却是完美的图案。小航总是感叹着奶奶的这双手:既拿得了锄头,又握的住绣花针。可今天奶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手里的针时不时掉下来,要么就是抽针的时候要抽好几次。奶奶苦笑着对小航说:“老了,老了,再过几年就纳不小鞋垫了哟。”这天下午,奶奶一双鞋垫也没有纳好。但她一直坐在门口,以雨帘为背景,不知疲劳地纳着。
到了晚上,雨势又加大了。幸好奶奶早就把小斑和旺旺牵到了家里,他们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今天的小斑和旺旺一直在乱叫,不知道是冲着谁。但这次他们不再望着门口,低沉的牛声和浑厚的狗吠声,伴着他们脖子上的铃铛声,在这个夏夜持续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小航去叫奶奶吃饭的时候,发现奶奶没有了呼吸。
小航的父母回家料理后事,他们哭得昏天黑地,还要照顾来探望的亲友。他们答应小航不久就带着他一起出海,不会再丢下他。这些小航都没听见,他只知道,奶奶走了,小斑和旺旺也想走。
放他们走吧。
我是和奶奶一起照顾他们的,如今奶奶走了,我一个人怎么照顾得好呢?
他们陪了我两年,够久了。
两个月后,小航在一个下午送别了小斑和旺旺。他没有回一次头,小斑和旺旺没有半点犹豫地转身离开了,铃铛声在空中回荡着。夕阳照在少年的脸上,他的眼角闪闪发光。
不久,小航和父母随船出了海。他们在另一个城市安定下来,再也没有回来这个小镇。
小斑和旺旺篇
小航永远不会知道,当他在市场上买下我们时,我们有多激动。是他将我们从贩子手里救起,他折断皮鞭时,英勇地像个展示,他像对待亲人一样抚摸着我们的伤口。
当他把我们带回家的时候,我们就下定决心,要一辈子陪着他。我们爱着小航和奶奶。奶奶只有一只眼,我们为了让她更好地看到我们,总是会做一些滑稽的动作吸引她的注意,每次奶奶哈哈大笑时,我们也都跟着开心起来。
每次奶奶纳鞋垫时,我们总会蹲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时候,我总觉得我们是一家人,是永远不会分开的一家人。
噢,对了,我还知道小航有个喜欢的女孩子,叫什么来着,小芸!每次人家回家,他总要躲门外偷窥,还以为没人发现呢,其实我们早知道了。
我们以为,我们能这样永远在一起。
可这也只是我们的幻想罢了。
旺旺有一次遇到了他之前的好兄弟,他们是一起被拐走的。如今各自都脱离苦海,自然要好好聚一聚。
可那个兄弟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一直在叹气。在旺旺的追问下,他终于说出了实情:我们都活不久了!原来贩子在我们出生的时候就给我们这些被拐卖的可怜家伙打了针,这就相当于给我们下了慢性毒药,药剂在我们身体里慢慢发散,指不定哪天我们就死了。
旺旺回来后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们已经在小航家呆了将近两年了,也就是说,我们的死期也快要来了。我们沉默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也无精打采的,饭也吃不下。我们最后商量了一下,决定离开这个家:与其让小航和奶奶为我们而伤心,不如早点离开,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开始故意使绊子:不吃饭、跑到门外……他们似乎看出来我们想走,每星期都牵着我们出去溜达,每次我们都想逃走,想跑到角落里,让小航不要再管我们了。可是,脖子上的绳子我们挣不开,再加上本性难移,我们没法自己走出家门,几次尝试都失败了。
终于有一天晚上,我们沉不住气了,铁了心地要走。趁着奶奶他们睡着了,旺旺用牙咬锁,我用角顶,拼命想弄开门上的大锁。这动静惊起了小航和奶奶,他们从屋里跑出来了。我知道,他们不愿让我们走,我知道,他们在哭。可我们没办法,我们也做不到让奶奶那么大了还要为我们送终。可是这种时候奶奶还在关心我们以后去哪儿,我沉不住气了,我回头看到奶奶的那只眼里流着眼泪。我从那泪水里看到了我们刚来时,奶奶抱着旺旺去锅膛的身影,那么温柔,仿佛怕自己稍一用力,就会弄疼了旺旺。我听到旺旺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鸣,我们还是没能狠心离开。
后来,我们被锁了起来,或许是怕我们再离开吧。奶奶走的那天,我们其实是知道的。那天,小镇的雨下得好大好大,我们一大早起来就看到奶奶的眼周绕着一团散不去的雾气,我们知道奶奶的大限将至,可我们没想到,奶奶当天就……小航哭得那样伤心,我们哭不出来,只能围在他们旁边低声哀嚎着。小航以后再也没有奶奶了,他一整晚都在哭,为陪了他整整十五年的奶奶,为了他的亲人。
我们这时终于下定决心,必须要离开,我们不想让小航再经历一次这种痛苦,不想让他再尝到失去亲人的滋味。
小航的父母回来了,他们似乎很愧疚,答应小航以后再也不会和他分开。我们放心了,心里的牵挂终于有了归宿。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航亲自把我们送出门,对我们招了招手,让我们离开。
我们头也没回地走了,我怕一回头又会动摇。奶奶亲手系上的铃铛还在我们的脖子上,带着这唯一的纪念,我们开始了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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