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言家茶馆最近关门了,镇上的人有点不适应。
四月之后天气转热,洋槐花慢慢开了,茶馆里的老言也是心思别致,在他那一锅绿茶的茶汤里,撒了一掬洋槐花进去。
没想到不但没有破坏绿茶的原味,还多加出来一缕花香,这从不入茶的花加进去,竟也引得人人称赞。
镇上的人每天忙完,都会不约而同的聚到茶馆里聊天。
酷热的天气,不论是忙完农活的大叔,还是小店打烊的后的打工的人,纷纷坐到茶馆里,两块钱一杯茶,可以无限续杯。
人们三五成群的坐着聊着镇上最近发生的事,等到星星铺满了夜路,大家才依依不舍的打着哈欠回家。
听说在以前这茶馆是个客栈,一代一代传下来,就成了如今的茶馆。
说是茶馆,其实就是一间木屋,面积也不大。
掀开竹帘进门,厅里面品字型摆了三个木桌,桌边都围了长条凳,右手边是吧台,里面有一个灶,灶上是个大铁锅,锅里面总是满满的煮沸的茶水。
吧台后面还有一个帘子,那里面就是言老头每天休息的地方。
就这么大一个木屋,长年累月风吹日晒下来,竟然也还屹立不倒。
老人们说房子是有灵气的,若一直住人,除非天灾,不然是不会轻易倒塌的。
想想也有道理,镇上有几家是盖了沙子房的,本来这沙子房应该是比木房子要结实的多,只是那沙房的房主在城里打工好几年才攒着钱把房子盖起来,却因为一直打工没时间住,那沙房,竟然生出一些破败之感来,甚是可惜。
不过听说这言老头身体不好,怕是不行了。
也是可怜,这言老头一生未婚,只在四十几岁时,在破庙旁捡到个小婴孩,也算是个伴,严老头便将这小孩当做自己的孙子,带在身边。
只是如今这老头病体垂危,这小言却不见踪影。
贰
言幸最近有点焦虑,镇上支书打电话到学校,说爷爷身体不好,让他回去看看。
他不想回去,爷爷之前就借口身体不好让自己回去,但回去后什么事都没有,还兴致大发的让自己继承茶馆。
他才不要继承什么茶馆,他是属于高楼大厦的,他大学毕业后应该明亮的办公室,坐在电脑前写文案,搞设计的,他应该西装革履,意气风华。
而且新交的女朋友,书香世家,谈吐优雅,他追了好久才追到,没有完全确定关系之前,他不想让对方了解自己的背景,茶馆让他觉得窘迫。
可是这、哎~这爷爷年龄也大了,万一真三病两痛的,自己不回去,属实不孝顺,爷爷含辛茹苦,视若亲生将自己养大,这么一想,言幸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还是回去吧,这段时间忙着到处递简历找实习单位,小半年都没回家了。
他决定等这周把手头的事忙完,然后周五再带女朋友吃个烛光晚餐,周六就回家,还给爷爷一个惊喜。
叁
镇上人也不知道这老言是什么时候走的,只隔壁的人看好几天不见茶馆里炊烟升起,怕老头生病做饭不方便,送一碗粥过去。
茶馆门也没锁,只是虚掩着,进去一看,老言躺在炕上,身体已经僵硬了。
街坊邻居几十年,大家也都不忍,凑了点钱,由支书出面主持,给老言办了丧事。
言幸站在茶馆门口,匾额上挂着的白绫有点刺花了他的眼,他跑进茶馆想一探究竟。
平时门庭若市的木屋,如今一个人都没有,长条凳都倒放在方桌上面,吧台里面的大铁锅里面还有没烧开的水,茶叶不知泡了多久都沉下去了。
里屋里也没有人,墙上新订了一个杂志大小的相框,黑白照片上的老言面无表情,盯着言幸看。
言幸想跪下磕头,想痛哭流涕,想忏悔,想诉说,或许情绪涌上来的太猛,言幸眼睛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肆
最近的天儿越发的热了,太阳日日灼烤,镇上的人感觉都无处下脚里。
好容易太阳下去,月亮升起来,酷暑也消散一些,人们纷纷在门口的树下面坐着乘凉,蚊虫却横行起来。
“哎~要是老言还在多好,茶馆那地方,刚好建在通风处,竹帘一挂,又凉快又安逸。”
“这说的是,不过老言走了,他那孙子不是前一阵回来了吗?指不定就是回来继承衣钵的呢。”
“得了吧,指望他?我只盼望老言下辈子不要碰到这么个白眼狼,”村支书在老言生病时给言幸打过电话,但他一直拖到人都下葬了才回来,对此,村支书耿耿于怀,并对言幸表示不屑一顾。
从脚旁边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喝一口水,转头把嘴里的茶叶吐在地上。
有天隔壁老刘从地里回来,竟然看见茶馆房顶上,冒起了炊烟,他赶忙跑进去看,灶上的大铁锅又滚了起来,小言在旁边满头大汗的搅拌,边抬头招呼“刘叔,忙完啦,喝茶呀?”
老刘觉得欣慰,以前老言在的时候,总会问“老刘,忙完啦,喝茶呀?”
大家也都发现茶馆开门了,纷纷涌进去要上一杯茶,三五成群的坐着聊着,只是续茶时从“老言,来”变成了“小言,来。”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支书在茶馆门口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儿,端着搪瓷缸喝了一口水,喝到一片茶叶,咂吧咂吧,咽了。
文 | (11号花店)Allen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