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照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五张。

从幼儿园到大学，一排，两排，三排，四排，五排，不管是刻意的微笑，还是来不及做出表情的尴尬，都在这一刻，被快门记录了，像是一个时代的总结。

2011年，临近六月，有人穿着长袖，有人穿着短袖，长袖校服是黑白相间的，短袖则是蓝白相间的。在学校大门的位置，摆着高低台子，台子上站着一张张充满希望和胶原蛋白的脸。最前面则是一排凳子，端坐着一排故作严肃的脸。

男生只站了一排，标准的板寸，昂扬的头，充满神气。女生如果不是短发，便是扎着一个大马尾，发际线前面的碎发轻轻往一侧扬起，让人来不及将这些不守规矩分子别到耳朵后头。光从西面打过来，把这些发丝都打成了晕黄色。

他们想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更多的却只是僵硬的上扬的嘴角。你得知道，他们是多努力，才保持让自己在这种场合不笑场的。你要知道，此刻他们拉来了这整个时段最亲密的同学，站在了一起，前一刻，他们还在放声大笑，互相打闹、喧哗。却在摄影师三、二、一口令的引导下，保留了最后的“端庄”。2009年，他们也是这样站着，陌生的矜持，使他们规矩又整齐的站成了两排，把桌子之间的缝隙几乎都站满了，然后有序地开始了分班之后的排位。坐下来之后，就开始一阵细碎的嘈杂，那是此起彼伏的致敬陌生的一次盛大仪式。他们致意友好相处，好安抚自己在新环境中的焦虑。

于是便有了亲密的同桌关系，会有一个不安分的同桌，一起给老师取外号，讲同学的八卦，反抗死板的班级规则。会有一个膀胱很小的同桌，几乎在每个课间时段呼朋引伴一同去卫生间。会有一个很贴心的同桌，每天从校外带早餐和奶茶。也会有个糟心的同桌，划三八线，宣誓自己的领土不容侵犯。他们会穿过一大段长路到操场上做课间操，会在自习课的时候偷偷跑到小卖铺，呼哧呼哧地吃着辣条。他们一起参加了广播体操比赛，一起排练了元旦晚会的节目。一起无缘无故的相视一眼，哈哈大笑。一起憋着情绪，在转身的时候为他们的义气放声大哭。

教室窗外晴天换成了雨天，冬天过成了夏天，他们的黑白相间的长袖变成了蓝白相间的短袖，在交替中，把时间压缩成了一张照片。他们用一个对未来毫不知情的表情，去点燃一颗充满希望的野心。

然后，合照变成了独照，不僵硬，很自然，在不同的场景里游刃有余地掌控自己的表情。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他们肩膀上挑起了别人的希望，自己内心的火苗却一点一点熄灭。现在，他们有的身旁站着伴侣、小孩，有的独自站着，在没有了统一评判标准之后，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算毕业。

他们即将而立之年，他们身后左侧，有一棵大树，郁郁葱葱，它张开枝叶，向他们伸出了一片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