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日子很慢,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看眼前“嘟嘟”的摩托车骑过,自行车铃“叮叮叮”地飘荡在空中,一坐,就能是一下午。秋意来袭,地上时不时飘落了枯黄的树叶,有些对树恋恋不舍,乞求着风将它卷在空中,不要落到地上,化成泥,从此消失。
坐在门口,最让我期盼的,还是爸爸捕捞回来的大闸蟹。爸爸总是一边拎着螃蟹,一边掐着烟,往家门走。
它大大只的,像个顽强的战士,背着坚固的铠甲,双手镶着大钳,捍卫自己的生命,行走江湖。我对它的情感,在死后,也升华到奉献者的地位,红彤彤的身子,在蒸锅里冒出热腾腾的气,贡献自己的灵魂,给进食者。
大闸蟹总是要在秋天才能吃上最肥美的。在我的脑海中,大闸蟹总让我涌起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仿佛,一看到它,就知晓,秋天来了。
对于吃蟹,我的手法十分生硬,总是心急起来,双手抓着,就开口啃,却总是吃不上最好吃的肉,总是咬壳咬到牙疼。爸爸在一旁笑我,心急哪有热豆腐吃呢,你要学会慢,学会规则,才能享受餐前的这美味。
爸爸老是爱教导我学着吃大闸蟹的技巧,但是,我最爱的,还是直接让爸爸都给我剥好了,坐享他的战斗成果。
看着爸爸轻车熟路地将大闸蟹一步一步肢解,我侵略的小手,毫不客气地伸向爸爸的桌前,直接吃他的战利品,还没良心地,得意地、挑衅地冲着他笑。就像爸爸说的,我就是他的小冤家,是呀,我甘愿做爸爸的小冤家。
其实,吃螃蟹呀,还真是一门技术活。爸爸在肢解螃蟹的时候,我可是有认认真真地在学习,看着他怎么去剥蟹壳。
爸爸肢解螃蟹,先是用剪刀把蟹脚都给剪了下来,然后一点一点的,又是掰又是挖,把蟹肉蟹黄全部暴露出来。爸爸说,要明白螃蟹最精华的地方在哪,才不会白吃了一顿螃蟹。
哎,真是生涩难懂。
就这样的日子,年年岁岁,看着门前的花,依旧开得灿烂,但是曾经的日子,已经变成了记忆,张爱玲胡琴的咿呀,放跑了许多年岁,我的门前休憩时光,在长大后,也终于变成了过去。
长大后,我很少有时间能回家,对于家人的思念,我只能通过电话,来对他进行嘘寒问暖。
爸爸的生日的时间是九月初九,和重阳节刚好一天,也正是大闸蟹上市的时令,真是巧合。自从我有记忆开始,他的生日,总是在很平淡中度过,没有过多的仪式,把爱留给小孩就行了,大人何必正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正如在我心中,他给我的父爱总是自不苟言笑,沉默稳健,如山搬厚重的。
难得的重阳节,我终于请了个假,回了趟家。
如果时空不能对转,那一定是我和爸爸的角色对转了,曾经一直在等爸爸的我,今天却是来赴爸爸相见的约。
我高跟鞋踢踏踢踏地走在水泥地上,拎着一大袋东西回家,左手一袋水果,右手拎着他最爱的大闸蟹,抬头看着自己的家。天空掠过几只飞鸟,婆娑的树叶在风的摇动下发出“沙沙”的声响。我想起了小时候,爸爸手里一边拎着螃蟹,一边掐着烟的场景。
长大后,日子就变得这么快了。
老父亲坐在藤椅上看报纸,有些老花的他带着一副老花眼镜,表情严肃。看着我把东西放下,总是笑呵呵的说,只有你最知道我喜欢什么的了。然后走过来,给我递了杯水。
但在他话语的背后,我听到了无尽的孤独,一个老人,一间房,独守一段岁月。
“爸,一会吃完饭,我们去爬山吧。古人不也说,重阳节这天,最适宜登高望远了嘛”
“小丫头,你要去,我便和你去。”
到了山上,我放松自己的身心,懒洋洋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我父亲在一旁,倒是念起了诗“三载重阳菊,开时不在家。”
听到老父亲的这句诗,我倒是觉得好好笑,也惊奇的发觉,原来自己的老父亲是怎么的可爱,噗嗤地笑了一下,然后说,“好,好,爸,我答应你,一有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因为,我也一直想你呀。”
忽而今夏,回到家,看着盘中的大闸蟹,时间如白驹过隙,握不住一丝光阴,老父亲两鬓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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