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一)

作者: 青徵 | 来源:发表于2017-10-08 14:52 被阅读0次

    雨已经淅淅沥沥下了两天,天空灰蒙蒙压抑的一片。

    立秋过去也就十多天,十几度的空气,三儿却有种明天就要下雪的感觉。北方的城市向来这样,夏天一过,就是寒冬,秋天到底来没来过谁也说不好。听说今天是中秋,估计都回家过节了吧,三儿望着来来往往急匆匆的行人,裹紧了身上那件破烂外套,把塑料布往腿下压了压。一辆电动车闪过,车轮带起地上的雨水,溅湿了她的裤脚,三儿没动,眨眨眼睛从怀里摸出昨天留着舍不得吃的馒头,啃了起来。

    三儿为什么叫三儿,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姥姥小时候就喜欢把自己抱在怀里,一遍一遍低唱着:“三儿……三儿……莫哭莫闹,姥姥陪你睡觉觉……”爹娘小时候就走了,后来姥姥也死了,三儿在姥姥的坟前跪了三天,然后一路来到这个城市。于是当别的乞丐问她叫啥时,她怔了怔,“叫俺三儿吧!”

    三儿伸手拉过一个不锈钢碗,小心翼翼把剩下的半个馒头又仔仔细细包起来塞进怀里,用灰黑的手一个一个地数着碗里的零钱。

    一……二……三……八……

    十块零八毛。一张五块钱的纸币,三个一块的硬币,两张一块的皱巴纸币,三个一毛,一个五毛。

    今天的钱不多,比平时要少几块。三儿皱皱眉头,这已经是她今天第四次数钱。抬头看看天空,刚刚还有些光亮,现在马上就要黑透了。天黑了,昏黄的路灯就亮了起来,还有路边商铺稀稀拉拉的连夜不关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照着三儿的小脸也一明一暗。

    这是座三线城市,有很多外地打工者在这里讨生活。三儿在中秋前那几天曾看到陆陆续续的背着大蛇皮口袋赶往火车站的人们,和记忆里爹娘隐隐约约的背影很像,姥姥说爹娘就在这样的大城市里打工。不过那都是很远的事情了,三儿现在连爹娘叫啥,高矮胖瘦都不记得了。要记得才奇怪哩,那么小的娃娃,能知道些什么呢?

    抽抽鼻子,三儿站起身,麻利的收起垫在身下的塑料布,小心翼翼不让背面的雨水沾到贴身的那面,然后拾起不锈钢碗,沿着人行道往回走。前些天三儿在这附近找到了一处挡风的地儿,看起来这一片是快要拆迁了,人和物件都挪的一空,好在房子还成样,到拆迁队来之前,三儿都可以在这里住着。

    在这儿落脚的,除了三儿,还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婆子,头发花白,脊椎微弯,三儿知道她经常用手抹眼睛,因为她的眼睛已经浑浊的不像话了,总是流出眼泪和一块块眼糊来。除了三儿和这个老婆子,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三儿只有在雨天才会在身下铺个塑料布,男人却是长年累月都坐在一块几乎要拖地的木板车上,空荡荡的裤筒系在一起,面颊深陷,颧骨高高的凸起来,显得整张脸跟倒三角似的。三儿心想,这木板黑黢黢的,该不会也有几十岁了吧?心里好奇,却一直都不敢跟他搭话,男人天天木着一张脸,有时候三儿明明看到男人的脸对着自己,可眼睛里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三儿走进昏暗的屋子,没看到男人,阿婆倒是在。“阿婆!”三儿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阿婆总有种看到姥姥的感觉。老婆子缩在墙角,身上披着一件军大衣,听见三儿叫她,睁开浑浊的双眼,脸上满是老年斑和褶子,“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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