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齐国

从小的时候就十分喜欢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此时的历史活泼、大气，有一种积极向上的感觉。前段时间写了一篇关于宗法制的东西，本来预告是接这写《战国——大争之世》，这个“战国”把春秋一并包括进去，主要写几国争雄的故事。查找了很多资料，觉得现在很多对春秋战国时期的描述都不太是那个味道，春秋战国应该是一种传统部落制和官僚制交织的一个时代，也是一个社会巨变的时代，只有明白了变，才知道为什么后面会争，而这个争又不是争，这个争又是为了变。所以写着写着又偏题了，却又理不清头绪，最后索性把春秋战国时期的各国的历史都摆出来。首先是齐国。

齐国建国

齐国始封于姜太公，就是大名鼎鼎的姜子牙，属于周王朝建立之后分封的第一批诸侯，目的是防止东夷的进犯，“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封师尚父於齐营丘。”前文已经述及，周王朝的封建只是一张空头支票，需要自己兑现，姜太公刚刚受封就面临当地土著“莱人”的威胁，“莱人“这个银行拒绝为姜太公兑现支票，“莱侯来伐，与之争营丘。营丘边莱。莱人，夷也，会纣之乱而周初定，未能集远方，是以与太公争国。”这个记载来自于周人，所以“莱人”成为了侵略者，实际的情况恐怕是莱人本身就是营丘土著，姜氏一族是侵略者。莱人是东夷的一支，东夷在商朝时期一直是一个很强的族裔，纣王曾多次出兵讨伐东夷。“纣克东夷而陨其身”如果没有纣王与东夷的战争，周武王也不会很轻易的在牧野之战中得手。

姜太公抵达营丘之后，击退了“莱人”的进攻，开始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建立齐国，姜太公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早在武王伐纣之时，占卜不吉，姜太公力主武王不理会占卜结果，开始伐纣。所以姜太公建立的齐国并没有强行将周人的生活习惯强加给当地人，而是调整周人的生活习惯以适应，太公至国“脩政，因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在这样的治国理念之下，齐国人注重实际，虽然作为正统的周人国家，但是会有一些蛮夷的气质，这种气质可以用《史记》中对齐懿公的评论，“骄”，骄纵、蛮横。

姜太公之后，关于齐国的记载很少，在《史记•齐太公世家》中关于齐国前期一百多年间的历史只有寥寥数笔“盖太公之卒百有馀年，子丁公吕伋立。丁公卒，子乙公得立。乙公卒，子癸公慈母立。癸公卒，子哀公不辰立。”可以想象来自古老周原的姜氏一族在陌生的土地上建立了齐国，面对诸夷环伺，姜氏一族团结一致，开疆扩土，生存成为了古老齐国的主旋律，在强大的外部压力下，齐国内部没有出现大的变故。

齐纪九世之仇

齐国立国一百多年后，齐哀公即位，古代很多字的意思与现代有差别，比如谥号为灵的一般不灵，谥号为僖的也不是说他爱玩，但是谥号为哀的一般都是倒霉。纪国国君向周夷王告了齐哀公的状“纪侯谮之周”，应该是诬告，至少其他诸侯是这么认为的。周王下令烹杀齐哀公，一国之君被人用锅煮了。整个西周时期周王室很少会干涉诸侯国的内部事务，处决诸侯更是绝无仅有。纪国国君何许人也，纪国在史书中记载极少，《青州府志》载：“纪，侯爵，姜姓；炎帝苗裔，这样的记载表示，纪国很有可能是东夷的一支，周王朝建立之后归顺周王室获得封号。在周王朝的地位与齐国比起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是齐哀公就是被这么一个不入流的诸侯诬告，就被周夷王烹杀，这个可谓真的当的起这个哀字。具体的原因史料没有记载，《诗经》中曾经有讽刺齐哀公喜欢游猎的诗句，也有说法是齐哀公有僭越的举动。周王另立胡公，将国都迁到薄姑。迁都的具体原因没有记录，多半是因为新君想要摆脱旧有公族的影响或者是为了躲避纪国的逼迫。这个薄姑距离营丘25公里，只走了25公里就叫迁都，也表现出齐国当时的弱小。之后哀王同母弟杀胡公自立，将国都迁回营丘。齐国的政局再次趋于稳定，但是齐国和纪国的仇也算是结下了，纪国也将为这一行为付出代价。

齐襄公复仇

经过两百余年的发展，齐庄公齐僖公之时，齐国国力渐强，出现“庄僖小霸”的局面，到了齐襄公之时，齐国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强国。齐襄公四年四月，齐襄公设宴招待鲁桓公。将鲁桓公灌醉后，派力士彭生帮助鲁桓公登车，就势将鲁桓公勒死。原因是齐襄公与鲁桓公的夫人私通被鲁桓公发现，狗血之处在于鲁桓公的夫人是齐襄公的亲妹妹。面对国君被其他国家杀死，鲁国对齐国进行了谴责，而这样的谴责也是十分无力，“寡君畏君之威，不敢宁居，来脩好礼。礼成而不反，无所归咎，请得彭生除丑於诸侯”。齐国仅仅杀死彭生了事。 齐襄公醉杀鲁桓公的同年七月，齐襄公在卫国的首止举行会盟，郑国国君子亹被齐襄公杀死。 齐襄公四年，齐国攻灭纪、郱、鄑、郚四国；齐襄公九年，以周庄王名义，率师伐卫，杀卫左右公子，护送卫惠公复位。 鲁国、郑国、卫国在春秋初期都是中原强国，鲁国为始封于周公旦，周公旦为周武王之弟，辅佐周成王平定管蔡之乱，在事实上建立了周王朝的官制和分封制度；郑国始封于郑桓公，郑桓公为周宣王之弟，郑庄公之时，郑国有实力公然与周桓王对抗，而且在战争中射伤周桓王；卫国始封于康叔，周武王之弟，受封之地为殷商故地，是管蔡之乱后监视殷商故民的一个诸侯，而且作为王室宗族，这三个诸侯国一直都在周王朝中央政府担任要职，无论在国力还是外交上都是当时的强国。 在齐襄公之时，齐国可以左右郑、鲁、卫三国政治，足见齐国当时国立之强。前文述及，纪国曾经诬告齐哀公，致使齐哀公被周天子处决，齐襄公之时，齐国吞并纪国，《春秋》对其记录为：纪侯去其国。《公羊传》认为这是一种春秋笔法，是对齐襄公的褒扬，“大去者何？灭也。孰灭之？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襄公讳也。春秋为贤讳。何贤乎襄公？复雠也。何雠尔？远祖也。哀公亨乎周，纪侯谮之。以襄公之为于此焉者，事祖祢之心尽矣。尽者何？襄公将复雠乎纪。”

齐襄公的谥号为襄，所谓“襄”者，辟地有德曰襄；甲胄有劳曰襄；因事有功曰襄；执心克刚曰襄；协赞有成曰襄；威德服远曰襄，这是一个很好的谥号，体现出齐国人对于齐襄公作为的赞许，也体现出当时齐国人对于国力的自信。 但是从另外一点而言，齐襄公私通其妹，擅杀别国君主，而且欺骗大臣无论如何当不起这么好的一个谥号。这也许就是齐人的国民性格“骄”的体现，他们对于这样的私德不太在意，齐人信奉强力，齐襄公解决了齐国的威胁，使得齐国成为东方第一强国，齐国人觉得他就可以当的起这个“襄”字。

关于欺骗大臣，这里却值得商榷。从史料来看“公孙无知谋作乱”，证明这个案件的主谋“公孙无知”一直有作乱的打算，公孙无知何人？齐襄公的堂弟，在襄公父亲僖公在位之时，僖公很喜欢这个侄子，给这个侄子的待遇和太子是一样的“令其秩服奉养比太子”，襄公即位后降低了公孙无知的待遇“绌无知秩服，无知怨”。所以实际情况很可能是齐僖公在位之时公孙无知和齐襄公一直在争夺太子之位，齐襄公胜出，但是公孙无知萌生反意，连称、管至父为公孙无知一党，齐襄公为了限制公孙无知的力量，将二人调离国都。面对齐襄公的步步紧逼，三人决定放手一搏，杀掉齐襄公。而后的事情也证明，这三人的叛乱并不得人心，在公孙无知杀掉齐襄公的同年，公孙无知就被“雍林人”杀死，而且齐人并没有给公孙无知国君的地位，连谥号都没有给他，对于当时的贵族而言，死后无谥是一种莫大的侮辱。这也是齐国历史上首次政变弑君，此后齐国的大臣开始登上历史舞台。

春秋首霸——齐桓公

公孙无知死后，齐国开始讨论谁继任齐国国君之位。此时候选人有两个，公子纠，公子小白。公子小白此时正在莒国，公子纠在鲁国。齐国的高氏和国氏支持小白即位，而且率先通知他回国，“高、国先阴召小白於莒”，高氏和国氏都是齐国公族旁支。而公子纠回国是在鲁国得到消息后由鲁国护送回国“鲁闻无知死，亦发兵送公子纠”，后面的故事就是管仲阻挡公子小白进入齐国，公子小白诈死，回到齐国即位。所以当时的情况应该是公孙无知死后，齐国几个大氏族讨论的结果是拥立公子小白即位，此时鲁国得到消息，决意拥立公子纠，并且派兵进入齐国。一路由公子纠率领进入齐国国都，另一路由管仲率领截杀公子小白。公子纠在齐国国内的支持可能十分有限，所以需要鲁国的大力支持，所谓“鲁送纠者行益迟”更多的是鲁国需要足够的时间召集军队，靠外部强力压服齐国各族。公子小白在国内有支持者，所以回国之后迅速即位，并且率军包围了鲁军“与鲁战于乾时，鲁兵败走，齐兵掩绝鲁归道”，这场冲突开始的时间是春季，齐鲁开战的时间是秋季。也就是说，公子小白即位后，公子纠并没有承认失败，鲁国也没有放弃，而是陈兵齐国境内向齐国施压，随后鲁军战败陷入齐军包围。

此时大局已定，下面的问题是如何解决公子纠的问题。齐桓公表现出极高的政治素养，齐国没有向鲁国所索要公子纠，而是齐国向鲁国施压要求鲁国杀掉公子纠，齐桓公表示“子纠兄弟，弗忍诛，请鲁自杀之。召忽、管仲雠也，请得而甘心醢之。不然，将围鲁。”这种处理方式一方面使齐桓公不需要背负手足相残的骂名，同时将鲁国至于很尴尬的境地，如果不杀公子纠，齐国便有理由继续进攻鲁国；如果鲁国杀掉公子纠则鲁国会在所有诸侯国面前失信，此后各诸侯国将不敢再结盟鲁国对抗齐国，齐国内部的反对势力也将不敢与鲁国结盟。后世一直在神化管仲，仿佛齐国的霸业没有管仲就不可以开创，反而齐桓公的作用被弱化了。可是从齐桓公即位前后的一系列动作中我们可以发现，齐桓公本身具有极高的政治军事素养，管仲在齐国称霸中的作用可能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亦或是后世儒生为了“为帝王师”这个梦想的附会。

之后齐桓公任用管仲为相开始了改革，为日后成为春秋首霸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改革的主要内容可以归纳为人事管理上加强官员考核“明分职而课功劳”；经济上改革赋税，鼓励工商业，实行盐铁专卖“课山海”；行政和军事管理上“参其国而伍其鄙”，所谓参其国指将国都周围的土地分为二十一乡（工商之乡六，士乡十五）其中士乡五乡为一军，共三军，三军的统帅分别为齐君，国子和高子，这三军不仅是军事建制，同时也是政治建制。这种改革虽说对齐国国力增强具有积极意义，但是也为日后的田氏代姜埋下伏笔。首先改革保留了部分传统，前已述及，周王朝和春秋时期，有“国人”和“野人”之分，所谓国人就是国都周围的民众，野人是被征服的居民或者移民。管仲改革将国家常备军定为三军，三军士兵的来源全部都是“国人”，“野人”依然不具备参与战争和政治的权力。此时的战争形式还是贵族战争，与战国时期全国动员的灭国大战有本质的区别，此时齐国还很难称为一个帝国，更多的还是部落联盟国家的样貌。这样的改革仅仅限于国君直属的领地，通过改革，国君的财富开始大幅增加，同时大夫也开始以一种制度的形式参与到国君领地和国家常备军事力量的管理。而在管理国君的财富之时，大夫还有自己的领地，他们在自己的领地上也是一个小的封君。这为日后大夫们不断侵夺国君土地，直到彻底取代国君埋下了伏笔，所以这是齐国强大的开始，也是姜氏齐国没落的开始。 改革积累的财富直接支撑了齐桓公尊王攘夷，九合诸侯，北扛戎狄，南御荆楚。在这过程中发生了很多故事，到现在都耳熟能详。但是从历史的角度而言，齐桓公的作用不仅是稳定了东周初年的形势，防止中原诸侯集体灭亡，更重要的是为诸侯各国改革现有制度指明了方向，开启了新一轮的社会改革。

后政治强人时代

齐桓公四十三年，齐桓公病重，齐桓公的五位儿子各自树立党羽开始争位“桓公病，五公子各树党争立”。齐桓公死后，五公子就开始了互相攻击，齐国发生内战，“及桓公卒，遂相攻。”这种情况在春秋时期极其少见，春秋时期周人的有一整套完整的继承体系，很少出现多个公子明目张胆争立的情况，而且此时齐桓公已经确立继承人。从齐国历史上，也绝无这样的情况。

为了厘清这一反常的情况，有必要介绍一下这次内战的有关各方，首先是齐桓公的六个儿子，姜无诡、姜元、姜昭、姜潘、姜商人、姜雍，除姜雍外全部参加了内战，而且后来都依次成为了齐君。其中，姜昭是齐桓公和管仲都认可的继承人，立为太子，并且托付于宋襄公照顾。而齐桓公也曾向宠臣们表示过要立姜无诡为齐君。其次是齐桓公的内宠，齐桓公有四位内宠，易牙、竖刁、常之巫、卫开方。这四个人各有技能：易牙是个厨师，曾将自己的儿子做成菜让齐桓公吃；竖刁为了方便侍奉齐桓公自宫入宫；常之巫是一位巫师，有宠于姜无诡的母亲；卫开方是卫国公子，为了侍奉齐桓公十五年没回过家，父亲去世都没有回去奔丧。最后是齐国大臣，国氏和高氏，在齐桓公改革后，国氏和高氏分别担任齐国上卿，是上军和下军的统帅。

介绍完出场人物，开始介绍事情经过。齐桓公死后，五公子互相不服，开始内战。齐桓公宠臣易牙进入齐国王宫，与竖刁率领内官杀掉了各位官吏“易牙入，与竖刀因内宠杀群吏”，立姜无诡为齐君，齐国太子姜昭出逃到宋国。此时内战已经历时两个月。次年三月，宋襄公率领诸侯联军护送姜昭回国，齐国上卿高氏和国氏趁着易牙率军对抗诸侯联军之时，杀掉姜无诡和竖刁，准备拥立姜昭。其他四位公子率军驱赶姜昭，姜昭再次出逃宋国，宋国出兵与四公子作战，当年五月，击败四公子，拥立姜昭即位是为齐孝公。齐国内战的第一阶段结束。

在齐桓公时期，齐国政治军事力量分为三个部分，齐桓公直辖的中军，国氏和高氏统帅的上军和下军。齐桓公宠臣属于是齐君直辖力量的一部分，各公子的党羽也都属于齐君直辖的力量。易牙和竖刁杀群吏，四公子之徒与宋国作战，无疑不是消耗了齐君的力量。经国此次内乱齐国公室力量大损。

此后的四十多年时间内，虽然再没有齐桓公刚去世时那样规模的内乱，但是公室内乱的余波一直影响着齐国的局势。 齐孝公在位十年，其弟姜潘即位，是为昭公，齐孝公的儿子被卫方开所杀。 齐昭公在位十九年，其弟姜商人杀齐昭公之子即位，是为懿公。 齐懿公在位四年，被丙戎和庸职杀死，原因是齐懿公与丙戎的父亲比赛打猎，比不过，齐懿公斩断了丙戎父亲的脚将丙戎贬斥为仆役“断丙戎父足，而使丙戎仆”，将庸职的妻子纳入内宫，二人有怨气所以杀掉齐懿公。齐人废掉了齐懿公的儿子，而拥立姜元，是为惠公。这齐懿公的做法与齐襄公的做法如出一辙，齐人的这种气质是会遗传的。 惠公在位十年，其子姜无野继位，史称齐顷公，此时齐君才回到父死子继的轨迹，标志着齐国公室内乱基本结束。但是此时的齐国已经不复当年的风光。

齐桓公这样的情况仿佛已经成为一种历史的必然，每个政治强人在死后都会为国家带来一次大的混乱。秦始皇一扫六合，死后发生沙丘之变，秦国就陷入内乱；汉武帝北逐匈奴，南定百越，但是之后西汉已呈现出亡国之象；康熙皇帝号称千古一帝，后期也出现九子夺嫡的乱象。究其原因，政治强人往往是一种超越政治制度的存在，他们通过政治改革而集中起无限的权力，同时也靠集权推进政治体制改革。这样的改革在客观上可以提升政治强人的力量，集中足够的力量完成目标。正如齐桓公依靠改革加强了国君的力量可以支撑其九合诸侯，称霸天下。但是这种改革在短期内只是完成了社会资源的重新分配而不是提升资源的总量，即齐桓公所推动的改革往往只是将社会资源全部集中与国君的手中，然后他用这些社会资源完成了称霸天下的壮举，却也耗尽了齐国的财富。而且齐桓公为了增强自己的执行力，大力任用内宠，架空了齐国贵族，齐桓公作为一个政治强人的光芒掩盖了齐国已有的矛盾，但是矛盾不会消失只会累积，等政治强力下降之后，齐国即出现了裂痕。事实上齐桓公晚年，齐国已经出现了衰败的征兆，齐桓公在管仲等大臣的力主之下，立公子昭为太子，但是又在内宠的力主之下答应立姜无诡，齐国统治阶级已经在事实上出现了分裂，所以在一定程度上，齐国兴于齐桓公，也亡于齐桓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