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山

旅行到一个小山村里，正是秋收的季节，山上的田间地头忙的热火朝天，在瑟瑟的秋风中，在秋虫的清鸣中，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有人弯着腰在拔豆子，有人跳着担子趟过到膝盖深的草丛，有人赶着牛走在收割后的田里捡起散落的谷穗。

这时候，一阵阵难听的骂人脏话在山谷里传开来，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指着那个弯着腰割草的男人大声叫骂着，声音洪亮的像山上泥石流爆发时的轰鸣声，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跳动的着两条毛毛虫似的眉毛，瞪大的眼睛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就这样，骂声在山间回荡着，男人始终一言不发，秋收的人也继续着手头的农活，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去看热闹。

其一

跟窝在山岗里放羊的老头掏了一根烟，打开了话匣子，打听起那个女人，老头吐出一口浓烟，笑着说：“我日它娘，那是个母老虎！”女人名叫高大山，果然也是人如其名，皮肤黝黑，身材魁梧，比村里大多数男人都壮实，那女婿是倒插门到高大山家里的。

高大父母是村子里的精干户，别人家里的地里都种庄稼打粮食，而他们家，头一年狠狠地种一年粮食，收个几千斤麦子，作为粮食，第二年就在地里种上辣椒呀，玉米呀，西瓜呀，用来卖。经过几年，这家人已经在村子里盖起来第一座平房。

那年正赶上收辣椒的时候，高大山一家赶忙抢收收辣椒，高大山肩膀上扛着一麻袋，腰上再用手拎着一个麻袋，当时村里的人都惊呆了，没想到这一个女人比男人都有劲，高大山的这个事迹至今仍旧在村子里流传着，连放羊的老头说起来的时候仍忍不住的骂一句:“真厉害！”。

在农村，卖辣椒的时候是个技术活，村里的人普遍都老实，与辣椒贩子讨价还价的时候总是憋得脸通红 ，半天说出一句话来，高大山来卖辣椒的时候，几句话就把小贩说的服服帖帖的，按照高价顺顺利利的把她家的辣椒给收下。

村里人也高大山赞口不绝，靠着高大山这棵大树，高大山的男人就略显得老实。

老头子抬头看看天，又朝着山的走散的羊大呵一声，又继续开始说起来，自从高大山的男人过门之后，高大山就把丈夫整的服服帖帖的，到晚上给媳妇洗脚，早上起早给媳妇做饭，一点二也没有男人地样子了。

老头骂道：“真是个窝囊废”，开始的时候，还能和高大山顶着吵几句，后来高大山再骂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敢吭，完全就像个小绵羊一样。

高大山的父母也看不过眼，跟高大山吵过几次不知道几架，但在高大山庞大的气势面前，也输得体无完肤，有一次甚至直接打起来了，老两口干了一辈子的农活，但是连高大山的身都进不了，最后村支书来了才平息这场纷争。

高大山在村子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有一年因为修水渠的事情，跟邻居家产生了纠纷，邻居仗着家里的男人多，绝不让一步，开始是吵架，但是有吵不过高大山，后来准备上门去打架，一家三兄弟，拿着镢头来到高大山的家门口。

高大山一手掂着菜刀，一手拿着扁担站在家门口，用菜刀指着气势汹汹的三兄弟，说着：“我看谁先死，我看谁敢先来！”三兄弟见到这样的架势，也不敢贸然去，后来是派出所来人，才把这场事情给解决。

老头子说起这事得时候还不忘加一句：“那是真的母老虎！”。

其二

给老头又点上一根烟，老头子看着山里的秋天绽放的野菊花，似是自言自语的说着：“今年的菊花比去年开的旺盛。”又继续说着高大山的事。

以往有一个收土鸡蛋的小贩子经常来到这个村子里来收土鸡蛋，每隔一个星期左右，就能听见那声悠长的：“收鸡蛋来呦。”每到这个时候村子里人就知道那个小贩来了，家里攒下鸡蛋的人家，就在路边儿等着那个小贩，小贩也经常到高大山那里去收鸡蛋，赶到饭点儿上的时候，还在高大山家里吃饭。一来二去，这两个人就互相的看对眼了，不知道怎么就搞到一起去了。高大山的丈夫起初还不知道，只当是村里人的闲言碎语，直到有一天从地里提前回来当场撞破，反而是高大山先入为主，对着丈夫破口大骂，小贩趁机溜走。

自此以后，高大山的丈夫的脑袋，像霜打了似得再也抬不起来。

高大山的父母纠集了村里的族人将小贩打了一顿，并扬言要是再来这个村子里就把腿打折，小贩就再也没有来过这个村子。

老头子咧着嘴说道：“这虎娘们儿！”’。

这事之后，高大山安稳了几天，每天在家里忙着放牛，下地，带孩子，也许是感觉有些羞愧。

不久之后，在外头闯荡了好几年的麻子回村了，穿着一身皮衣，脖子上带着一条拇指粗的金项链，脚上穿着一双高筒的牛靴子，头发梳的乌黑发亮，路过的人都在议论这个突然出现在村子里的潮流人，等到天黑下来的时候，村子里的人才渐渐地聚拢到麻子的院子里，麻子一边儿给大伙儿散烟，一边儿讲着这些年在外头的风光事情，村里的人都听的入了迷，直到天黑的尽了才渐渐地散去。

麻子回来之后在家里也不准备种地，在村子里逛逛，又进城里逛逛，等村子里的人干完农活儿回到家里之后，又挨家挨户的去串门子，在高大山，家里的时候，高大山总是会把丈夫支走，一会儿，两人在屋里聊得哈哈大笑，日子就这么过去了一段儿时间。

有一天村子的人，突然发现麻子家里的灶台不知道多久都没有冒过烟了，家里的门锁的紧紧的，连同消失的还有高大山，好几天都没有在村子里见到了。

后来才知道，高大山和麻子一起出去打工了，谁也没有知会，也再也没有音讯了，留下丈夫和孩子在家里。“孩子苦哇！”，老头深吸一口气说到。

过了几年之后，高大山的孩子都初中毕业了，突然有一天高大山一个人回来了，孩子也并不认识这个陌生的人，丈夫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家里默默地做饭，就这样两人又过到了一起去了，但孩子始终对高大山排斥，初中毕业之后就到外面去打工去了。

给老头再递上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之后，老头望着远处偏西的太阳，光芒把老头的脸照的彤红，风也渐渐地凉了起来，老头又看了一眼羊群，拾起一块石头，向领头的羊扔去。

其三

后来高大山又和丈夫生了一个女儿，也许是年龄老了，也许是有了女儿，高大山也渐渐地知道照顾家庭，开始学着做饭，学着洗衣服，但是对丈夫依旧是说骂就骂，村里人也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高大山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经常到城里去买一些花衣裳，买些好吃的零食，简直是宠爱到了极致。有一天高大山的女儿村子里的孩子在一起玩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打起架来了，在农村小孩子之间打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高大山听到女儿的哭声，立马就赶到地方，二话不说，直接就纠起那个男孩儿的耳朵，在脸上打了两巴掌，边打边骂，把这个男孩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直到男孩儿的母亲到了的时候才停手，又开始与男孩的母亲对骂开来，也就是这件事为以后的惨祸埋下了祸根。

后来的有一年夏天，天黑的时候，高大山做完饭后，站在院子里喊着女儿的名字回家吃饭的时候，但是迟迟不见女儿回应，高大山心理咯噔一下就立马到女儿经常玩耍的地方去找，找了半天也不见人，这时候高大山已经急的满头大汗，赶紧央求着村里的支书发动村民去找，把村子里里外外找了遍，都没有找到，这时候才想起来要报警，派出所的民警也拉着几条警犬在山上边喊边找，找了一夜也没有音讯。这时候才觉得不是失踪那么的简单，于是就挨个排查左邻右舍，挨个作笔录。

经过排查，当初与高大山争吵架的那个孩子的母亲，才抗不压力说了出来，原来下午的时候，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看到高大山的女儿一个人追着一只蝴蝶，在田埂上玩耍，也没有在意，过来一会儿听见草丛深处的井里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就放下锄头，向井边走去，趴在井边一看，高大山的女儿已经飘在了井水上，一动不动了。

这女人本想去喊人捞人，但一想到高大山的胡搅蛮缠的性子，自己一个人在荒郊野外怕是有口也难以说的清，于是铁下心来，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这事之后，高大山，没有了往日的神气，但是把所有的恶气全部撒到丈夫身上，对丈夫的骂的更加狠毒。

天渐渐地黑了，太阳沉入到群山深处，秋虫的鸣声更加响烈，放羊的老头说一声：“该回去了。”缓缓的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人老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又赶忙的递上一根烟，老头点燃之后，招呼着头羊，迎着夕阳向山凹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