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 sir
B sir所发的是半虚构写作故事
它们中的大多数是基于真实保险事件的报道式写作
一个男人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快死了呢?
肯定不是你女儿稚声稚气跟你说:“我要做个像爸爸一样的人”的时候。那时你在苏门答腊岛待了3个月,算是一个偷猎的实习生。你没有和家里人说实话,只说公司有个去海外的大项目,能挣大钱。
于是,你听见女儿的话还是微微震颤了一下。
这毕竟是你第一次在你女儿面前撒这么大的谎,还是彻彻底底的违法营生。你不断暗示自己,为了钱、为了一家老小,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调整了下呼吸,跟女儿说,“那你要努力学习哦...”
那会儿的你还是活生生的。
挂掉了视频,你叹了口气。
和爸爸一样吗,可爸爸现在在做不好的事情。
你点上一支烟,又一次打开了两天前妻子发来的那一条语音,语音的内容你已经倒背如流。
一个为钱发愁的媳妇:老公啊,孩子马上就要上小学了,虽然是义务教育了,但吃啊穿啊都要开始多花钱了。你说咱们还要给孩子报补习班吗,你也是考出来的,知道教育的重要性,孩子总得比咱俩都有出息才行吧。对了,咱妈的药吃完了,要不以后别买进口药了吧,太贵了。就你一个人在外面也得花钱,要不我也去北京找点活吧。
你第1022次拷问自己的动机。
你发现那些你以前无可想象的,不能接受的,在无从选择的时候照样会成为你眼前的生活。在真正的底线来临之前,所有人都会以为自己闪耀着道德的光辉。
而你的底线,就是你的母亲、妻子和女儿。
入睡的瞬间,你突然觉得男人好南。
这一觉,你在帐篷之中睡得格外踏实,你又梦到了在北京打拼的自己。
那时你不认识这帮人,本来你在北京也有正经职业,后来你发现和同事聚餐都要计算人均消费以后,你辞了职。靠着一膀子力气,你进了一家安保公司。
一股子气流,打着旋儿从帐篷缝隙里钻了进来,你觉得肩头有点凉。
那里有处枪伤。是有次你派驻的银行发生劫案,3个劫匪得手后转身就跑。本来没什么事了,但你那该死的责任心作祟,捡起自己身边的长枪就追了出去,被劫匪一枪打了个透心凉。
算你福大命大,伤了没死。
如果残了又复原,钱要退给保险公司吗?
没死,虽然赔了些钱,但你没了工作。没了来钱的路子,就如同一个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迟早要完。
那会儿你已经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就在这个时候,你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你拉开帐篷走了出去,清冷的空气让你瞬间清醒。你意识到,你不在北京,而是在5000公里外的热带雨林里。你面前的老队长正在对你说,抓到猎物了。
早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你一边跟着老队长朝前走着,一边在心里嘀咕。早在安保公司的时候,老队长就又炒演唱会门票,又炒明星封面杂志,赚了不少钱。基本上凡是市面上大热的东西,他总有办法搞到货源。
是他在你养枪伤的躺尸期间来看你,也是他带你跨过了法律边缘。
那阵子你还没有死亡,只是离死亡也不远了。
你们离猎物越来越近。
是一只老虎。你培训过的知识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你已经嗅到空气中那一股强烈又骚气的老虎尿味儿。来到你白天布下的陷阱跟前,果不其然,一只老虎正在那里。
这样一个简单的铁丝绳套就能死死困住一只老虎!
此时,老队长向你走过来,把枪递给了你,其他人也都朝你看了过来。
新人优先。
这是他们队伍的一贯传统,从新人开枪射杀第一只动物起,他就彻底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你开枪了。
你以为你会心软,但实际上你并没有犹豫太长时间。一边是需要钱的老妈、妻子和女儿,一边是没得感情的野生动物,你压根就没得选。
世界上最小的老虎巴里虎已经灭绝!
打你入行以来,一共8只老虎、7只犀牛,都在你的手下归了西。
你才不管有钱人要这些玩意干什么,是吃、还是迷信。
你只知道,从这些动物身上,你能拿到钱,很多钱。有了这些钱,你的母亲就能多活一天。你的妻子就能过得好一些,你的女儿就能成为她想成为的那种人。
这个时候你死透了。
可因果的法则比筛过的面粉还细。
在一次偷猎的过程中,你和你的同伴被保护区内的护林队抓了个正着,按照当地法律,你被判了4年零9个月。你掉进一片至深的恐惧与孤独之中,慌不择路。
你很害怕。
你不知道,这4年没有你,你的母亲、妻子和女儿要如何度日。你更不知道,那个说要做和爸爸一样人的女儿,会如何看待你。
你只知道,你入狱以后,你的妻子来印尼看过你几次。
第一次,她和你的女儿一起。你的妻子和你说,钱已经花完了,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你尝试着对你的女儿招了招手,像往常一样。
但那个小家伙却把大半个身子都藏在了她妈的身后,眼神里带着一丝畏惧。果然啊,她还是知道了你做的事情。
后面几次,你没再见过你的女儿,都是你妻子一个人。
因为你母亲早年间有一份人寿保险,赔偿金的申请需要你这个受益人的身份证和亲笔签名的委托文件,否则过期不候。她来办理一些资料。
最后一次,你的妻子留给了你一张银行卡和一个消息。
卡里是保险公司的赔偿金,60万,她一分没动,她希望你出狱能好好做人,重头再来。而那个消息是,她要带着孩子改嫁了。
婆婆身故的保险金儿媳离婚能不能分,我确认了很长时间。
目送妻子离去,你木然地躺回到牢房的铺上,那张银行卡暂时被监狱保管。
你可以原谅妻子的改嫁,那是成年人的选择。但你女儿对你怯生生的样子,让你无法原谅自己。现在困住你的不是现实中的牢房,而是你女儿的牢房。是你的女儿,把你流放到了她的世界之外。
这更让你痛不欲生。你,想到了死。
不!你告诉自己不能死。
你还有60万。
这60万的保险赔偿金,是你母亲对你的感情,是她存在的另一种方式。你妻子对你念了旧情,所以她把卡留给了你,自己一分没动。有了这60万,你就多了如何生活的选项。
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
你是选择做回偷猎者,祈祷下次不被抓到。还是选择远走他乡,接受妻女离你而去的现状,浑浑噩噩过一生。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
留在保护区内,做一个护林员。
将功补过。
容器只有清空,才可能承载新生。
对于你妻子的改嫁你无能为力,但别忘了,你对你的女儿还有探视权。你还有希望,你还有希望挽回你在女儿心里的形象,以护林员的身份。
你得相信,你做的任何事情的结果,都不会是孤立的、固定的。那所谓的命运,其实是一个问句,而不是一个陈述句。答案要你自己来写。
“我想做个和爸爸一样的人。”
这是你女儿说的话,现在你出狱了,这一次,你会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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