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28

鸟铳·步枪·驳壳枪（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一）

第十一章    陈员外热心张啰媳妇 

福生和伙计们辞行，小郎很是不舍，拉住福生的手，口里嚷着“福生哥你别走么，啊！好不好啦？”

眼瞅着待己极为关照，心目中的英雄好汉和江湖豪杰，就要离开当铺远行了，小郎不免眼泪汪汪，很是伤感，心想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见到福生哥了。

蒸汽火车沿浙赣线行驶，时间不久，就到达了北邻杭州、东接绍兴、南临义武的诸暨县城，此地历史悠久，人文荟萃，是越国故地、西施故里，越王勾践图谋复国之所。

下得硬座车厢，福生背上包袱，独自走出火车站，顺着广场步行到了石板铺地的长弄堂。此处为明清时期的繁华大街，北段有杨衙台门，蟹眼桥，太婆井，南司道地有四眼井遗迹，相传为西施、郑旦比美之处。

福生随便找了家饮食店，向店小二要了一壶绍兴加饭酒，一碟河虾，虾是山下湖产的，极为鲜美爽口；一碟狗肉，狗肉是诸暨的特色菜，用来下酒味道极好。

福生慢慢地寻思着，尽管已到诸暨，但是该去哪里寻找邝雅娟呢？

“诸暨那么大，你怎么知道她住哪里？是住在县城还是住在乡下？”临离开杭州陈记当铺时，陈经理对他说的话，在他脑海中再次响起。

此时的福生感到陈经理的话，确实不无道理，但当时要见到心上人的强烈愿意的非理性，却完全压倒了理性。

“邝雅娟，你在哪里？”几杯酒下肚后，福生脸红耳赤，开始在内心呼唤起心上人了，因为酒精的作用，心随之也跳得更剧烈了。

民国17年，国民政府公布县组织法，推行村里制，县以下设区及村里，百户以上为一村，不满百户者，联合数村为一联合村，以百户以上市镇为一里，诸暨县有10区408里。

所以福生这傻小子，面临着极为棘手的难题，诸暨县那么大，丽人何处寻？这确实是个问题，也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一壶绍兴加饭酒下去后，福生非但不糊涂，相反脑子倒好使起来了，这小子决定先去警察局查找一下，希望能有邝雅娟的确切消息。

酒足饭饱后，福生抹了抹嘴巴，徒步移到了位于文庙西侧、香店弄东侧的县警察局，说明了来意，在传达室登记后，被人带到户政科，等候了老半天，方被工作人员慢腾腾地告知查无此人，福生只得谢过，走出县警察局大门。

漫无目标地游走在马路上，任凭风微微吹拂着发烫的脸颊，微晕的脑袋瓜似清醒了许多，眼神也更好使了，就这样一路扫瞄过去，猎人寻找猎物似的。

西直路西侧的参议会、县农会、训练所、救济院、电讯局；万寿街西北新兵征集所；北门的城区镇公所；城北路的县商会；执笏街的县联合会、直接税局；上大街楼家弄卫生院；登仕桥西农民银行；青年路西侧的邮政局，都在他眼前一一晃过。

但福生似在欣赏着沿途的一幅幅风景画，欣赏过了也就过去了，始终没有驻足，没有进去打探的意思，因为他觉得邝雅娟不会在里面。

一直游步到南司道地北的城区镇中心小学时，福生不觉眼前一亮，以邝雅娟性格很有可能会去当教员，决定再次碰碰运气，就昂首走了过去。收发室的老头，抬起布满皱纹的额头，透过镜片朝这个满目渴望的年轻人瞧了瞧，然后又摇了摇头说，“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你到别处去打探一下吧！”很客气的样子，顿时福生满怀的希望，瞬时花为泡影，情绪就渐渐地暗淡下来了。

晚上，在北门城区镇公所附近找了家客栈休息，胡乱吃了点东西充饥，已是食不知味，邝雅娟的毫无音讯，使得福生心不在焉，似坠落无底的深渊。

临睡下时，他想到去县城附近的村里去找下，如果还是没打探到邝雅娟的话，就决定先回老家待上一段时间，再另作打算不迟。

主意已定，眼睑就就慢慢地合上了，漫无边际地扫了一天的马路了，人也确实累了，所以睡意就提前袭来了，呼噜声就此起彼伏了。

第二天，福生出城到浣东、暨阳、陶朱、琴察等村找访，诸暨确是个好地方，苎萝山下，浣纱江畔，古越台上，既有流传千古的传说，又有满眼的宜人景色，“真是个好地方，不亚于富春啊！”福生心理想道。

只是福生没碰上好运气，几个村庄走访过来，依然没有半点有关邝雅娟的消息，本来这种大海捞针的活计，他也没抱多大希望了，不过依然心不死，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罢了，傻乎乎地总盼望着能出现奇迹，邝雅娟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年轻人，为情所困，为情犯浑，有时候干点荒唐事，也是情有可原的，要不这世界上就没有怨妇恨男了，是不是？

眼见找到邝雅娟的可能性实在太过缈茫，福生也就彻底死心了，调头赶到诸暨火车站，踏上了回途的旅程。

自从养娘因病离世后，福生已有很久没回老家了，家乡面貌依然无改，只是福生更成熟了，出落得更像男子汉了。

福生回家后，邻里乡亲都过来了，福生将在杭州、上海等地的情况相告，众人特别佩服他参与上海市民义勇军打日寇的英雄壮举，年长者都夸福生替乡亲们长脸了。

“亲不亲，乡里人！”和邻里乡亲们在一起，福生感觉心情开郎多了，邝雅娟的音容笑貌，也就渐渐地淡下去了，只是偶尔会在梦中显影，让福生惊出一身冷汗来。

大概一个星期时间后，陈员外托家丁带来口信，要福生前去相见，陈员外有请，福生自然不敢耽搁，就立马动身了，本身也想抽空前去拜访他老人家。

陈员外两鬓斑白，人也苍老了许多，原来陈员外刚大病初愈，因为福生参加上海市民义勇军抗日的原因，上海陈记当铺遭到日本特务机关的骚扰，当铺生意一落千丈。

无奈之下，股东们开会商议，日本人打进来了，以后在上海发展就艰难了，决定就此关了当铺，有伙计愿意到杭州的，就到陈经理处发展，不愿意干的，就发三个月的生活费缱散回家。

家族中发生如此重大的事情，自然影响到了陈员外的身心，所以看上去精神就没以前好了，加之刚病愈不久。

这一老一小喝着酒，陈员外不时地给福生挟菜，但气氛却没有以前热烈了，陈员外将上海当铺关门的事，如实告诉了福生。

“对不起，陈员外，都是因为我的原因，连累了陈记当铺，连累了大家”福生说着道歉的话，并向陈员外敬着酒。

“这也不能全怪你，这帮小子竟然干出了‘九出十三归’这样的损招，令人痛心啊！咱生意人不能干这等损人的事。”陈员外愤愤地说，数落起自己的儿子陈经理来了。

陈员外是个正直的人，在他眼里，当铺和别的生意一样，也要讲诚信，要讲公道，要童叟无欺，不能欺负贫民百姓。

眼前这位两鬓斑白的长者，令福生肃然起敬，郑重地端起酒杯，“陈员外，您老人家令晚辈钦佩，请受我一拜。”说着将酒一干而净，随之单腿跪地，向着陈员外抱拳作揖。

“使不得，使不得，现在民国了，不流行作揖。”说着陈员外马上将福生扶起入座。

“福生，讲讲你在上海打东洋人的经过吧！”陈员外端起酒杯道，算是敬了福生。

福生抗击日寇的经历，陈员外不时点头，真心佩服眼前这位后生，就频频举杯敬福生，为福生感到骄傲，也为自己当初没看错福生而感到欣慰。

“陈员外，我敬你，祝您老身体安康！”福生从内心深处敬仰陈员外，倘若没他的极力举荐，他也不会去杭州、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开眼界，结交了很多朋友，也让他认识了邝雅娟，所以福生的祝愿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

“福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陈员外关切地问道。

“先在家中待上一段时间吧！现在脑子里有点乱。”福生没说是因为邝雅娟的事，令他烦闷头痛。

陈员外阅人无数，何等的心智，听陈经理说过福生有个女朋友的事，具体的他也没问，就接口道，“福生，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

然后再次举杯说，“我像你这个年纪，早已经是孩子他爸了。”说完哈哈大笑，就将杯中酒干了。

“我听儿子说过，你小子有女朋友了，说来听听，让我帮你参谋参谋。”陈员外笑着说，就等福生开口讲了。

福生只得遵命，就将和邝雅娟在湖畔相撞、进而相识、离开杭州、寻找无音讯的事，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陈员外只是听着，没有答话，面对着福生，两眼却越发柔和了。

福生将前后经过说了后，感到多日的积郁缓释了，内心也平静多了，复又和陈员外碰杯，这一老一小，竟有说不完的话，这顿中饭，一直延续到日落西山，村里的烟囱都飘出了炊烟，袅袅升腾起来了。

第二天，还是接着昨天的话题，陈员外要福生认真考虑成家立业的事，这些年来，陈员外待福生似自家人一样了，这小子命苦，自小没了娘亲和父亲，养娘也没看到他娶上媳妇，就卧床抱病一命归西了。

所以，眼看着到外面闯荡的福生又回家了，陈员外就有了替福生张啰媳妇的想法，昨天问了福生和女朋友的事，只是女朋友迄今为止音讯全无，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碰上。

“天地之大，有缘自会相见。”陈员外想着，根据福生和那女的相处经过来判断，两人似再见的可能性不是很大，眼瞅着福生年龄越来越大，还是光棍一条，所以陈员外决定给福生张啰媳妇了，他心意已定，就对福生说开了。

“福生，昨天和你说的事，你考虑了怎么样？”陈员外率先开口了。见福生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接着说，“这事你得听我的，由我来安排。”

福生虽是个大男人，但在一些重大问题譬如养娘丧葬等事项上，都是由陈员外作的安排，还有安排自己去杭州当铺，也是陈员外作的主，所以从内心深处福生自然会听从陈员外的安排。

只是邝雅娟在他心头，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使他一时难以忘怀，所以这件事福生感到很为难，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陈员外何等老道之人，早就猜透了福生的心思，笑着说，“好---好---你先别忙着答应，来！咱爷儿俩先干了这杯。”

不等福生端起手中酒杯，陈员外就一口闷下去了，对着福生狡颉的一笑，福生也只得将杯中酒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