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米油盐酱醋茶”中,柴居首,这是人类文明的一个重要标志,动物都是吃生的,只有人才会把荤素的食品煮熟了吃。
早些年,听母亲说,她们出门碰见大棵的人头草、苦蒿之类,会顺手地扯回来,放干后变成柴禾用于煮饭。
童年时,每逢大风刮过,我们会特意到大树下走一圈儿,看见大大小小的枯枝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会欣喜地捡回来:又可以煮上一顿饭了!
不知为何,那年代的柴林只有草却没有多少树。一坡的柴林占据了整座山,从下往上看,只稀稀拉拉地长着十来棵树,大的有碗粗,小的拳头大,宝贝得不行,生怕被人偷了去,恨不得多生出几只眼睛来,成天到晚给盯着!
用杂草当柴火,放到灶里“一烘”就完了,偷柴的人不会傻到去偷草,要偷也是偷“硬柴”,偷那长在树上经得起熬炼的棍棒柴。每当柴林传来砍树的声音和树枝折断的声音,大人都会丢下手中的活儿特地跑去巡查,有时甚至抱回一些“赃物”,那些见主人撵来却来不及带走的硬柴。
柴林的树像被保护幺幺儿一样,从幼苗到汤圆粗,到拳头大,再到碗口粗,一棵都舍不得砍来作柴烧。每次砍柴,只小心地剔去那些大树小树的下脚枝丫,主杆像护小鸡般地保护着。
如此一来,每年冬腊月的砍柴,其实质就是割草,像蚂蚁啃骨头般地从山脚一直割到山顶,巨大的工作量可想而知。
我家的劳动力永远不足,每逢栽秧打谷都离不开舅舅舅妈的大义援助。有时,堂舅也会跟着一起来帮忙,共同“突击”一个星期。那片柴林就像一颗巨大的头,每天被“剃头匠们”剃去一大块,层层推进,一直被“剃”到山顶为止。
我家的房檐下放满了一捆捆的柴草,放不下的,沿着檐下往地坝的方向延伸。当柴草放到地坝的1/3位置时,我家砍柴的“大工程”才会完。
柴林的树木在主人的保护下越长越壮,那些小树苗也在主人慈爱的目光下茁壮成长。一年年的,柴林的树木越长越密,不再是畅通无阻地从山脚一眼望到山顶,终于像个树林该有的样子。
我们这些孩子跟柴林的小树苗一样,慢慢长大,也渐渐地加入了砍柴的队伍。
柴林留蓄的树木中,居然有一棵野生的柿子树。当柿树硕果累累如挂满一树的红灯笼时,招来了不知名的野生动物。我们并未见过它们的身影,但它们留下的红色柿屎证明它们来过。
野柿不及家柿大,虽然熟透但却下不了口,即使入口的那一瞬是甜的,却被马上袭来的木口感钝成板板,口和舌头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放下金子般的砍柴工夫,把够得着的红柿子全都摘回家,捂在稻草堆里,或是泡在水坛里,待能下口时吃上三两颗,甜甜的、脆脆的,很解馋。这些大自然的馈赠,当然不会白白浪费。
柴林不只有野柿树,还有野花椒树。它与家花椒的区别是叶背上长满刺,花椒还是花椒的样子,放到嘴里也有麻味儿,但麻中带苦,不及家花椒的香味纯正。这些野花椒即使不食用,却也舍不得砍树,像是放任一个浑身长满刺的孩子,让其自由地开枝散叶,快乐成长。
砍柴到野花椒树的身边时,我们的举手抬头都会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被野花椒的刺扎上一口,那滋味儿又痛又痒,无比地酸爽!即使如此,我们仍是舍不得砍掉它。
有一年,舅舅在给我家砍柴时,发现了一窝野鸡蛋,虽然只有五枚,但己让人足够地惊喜。他悄悄地告诉砍柴的人们多留心,附近一定有野鸡。果然,草丛的不远处真的有一只惊惶失措的浅黄麻花鸡,见自己的老窝被端,它不忍离开,最后被舅舅他们合举拿下,成为当晚最受欢迎的那道美食。
柴林的草木依旧年年修砍,十多年后,柴林的老树小树已经密实成林,再也不是那个一眼能望穿的柴林了。此时的砍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砍柴,仅用柴刀剔去树的旁枝侧丫就绰绰有余,再也不用剃光头般地割那些杂草了。
自从母亲进了城,老家的柴林己有二十多年没人砍柴了。如今的柴林郁郁葱葱,密实得成了森林般,己然成为野猪、野鸡、野兔、猴子的乐园。
砍柴,就成了回不去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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