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点27分,终于在西门找到了自行车,共享单车火热的这段时间它被雾霾埋的特别深,专门找师傅装的砖红色车筐里塞满了塑料袋、卫生纸、矿泉水瓶还有把废车锁。顾不上脏,心里以1/60秒为单位跑着timer,声音大到常常想高分贝数出来,只想赶在23点37分刚好到宿舍楼下,这是做实验落下的难以克制的习惯。
今天与过去的每一天都多么相像,今天与过去的每一天又多么不同啊。每一天都遇到相似的夜归身影,每一天又无法与之前的每一天保持一致。昨天中学加班回来路过天桥下米字路口,看到对面路边一个摆摊卖菜的大叔,来不及多看一眼我就急急忙忙赶路了。今天20点23分,路过另一个相似的米字路口,又看到一个路边摆摊卖菜的大叔。他们俩真像啊,盘腿坐在地上,腿边铺满了青菜,两只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喉咙里哼着小曲。我对这种大晚上跑到地铁下车辆拥挤的米字路口,一平方米就能摆菜的技能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在夏天的城铁桥下,经常看到大妈们聚在四平米的弯道边跳广场舞,右拐的车轮经常擦着他们的大音箱排排挤过,摆菜当然更是小case了。经过大叔的菜摊时,下意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觉得他肯定卖不掉了,于是急忙退回到他的菜摊前。大葱、蒜苗、油菜、芹菜,姜,香菇,就这么几样,还挺健康。我和大叔互相瞄了对方一眼,我指着他的那坨油菜,突然他和我异口同声喊出来:“全部……” 我俩都愣了一下。我咽下“都要”两个字,大叔接着说:“三块钱拿走。”我开心地狂点头,嫩嫩的小油菜就这么被装进袋子,到了我的手上。我觉得不过瘾,立马蹲在地上很专业地拿起一小捆西芹,反手举在肩上给了大叔一个眼色,大叔不羁地说:“五块钱两捆拿走!”于是我手里又多了两把芹菜。我觉得自己快要得意忘形了,兴奋地划拉着菜摊问:“姜呢姜?箱子里那是香菇吧?大葱怎么卖呢?”大叔也得意忘形了,给我推荐说:“葱五块钱一把,香菇好啊,香菇配油菜炒起来多好吃啊!” 大叔说的真对啊,我这拎回去怎么处理呢,宿舍里没法炒菜了啊,种在盆里能养活么,好忧桑啊……我像个托一样蹲在地上手舞足蹈地夸着菜多么水灵,心底又尴尬地惦记着手里菜的命运。好在我这个托可能真的引起效应了,有些人跑过来看菜了,只好付了钱拎着油菜和芹菜走开了。希望大叔在21点00分之前卖掉他的菜吧,我要是有个饭店多好,可以把大北京夜晚路口卖的菜买下来,只是有钱也能做到啊,现在的话买八块钱的菜然后心里默默给他设一个timer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多么希望今天是有加班薪水的一天。
晚上公交等了太久,22点13分才到,22点30分之前算是赶上了地铁。转地铁,换乘线今天显得特别长,之后又是换乘,23点27分之前的timer时时刻刻都有到时提醒惊叫响起的危险。长长的换乘中,忽然想到了自己来北京做毕设的一年。来北京的前半年,往返了三次,那时我还是个年轻有活力的少年,虽然可以报销车票,但每次都会选择硬座从成都两天一夜到北京西站。到站后去附近的车站排半小时队,坐一个小时公交到清华西门站,之后换乘运通205大概五十分钟到NIBS大门口。每一次运通205上都会睡着,一路睡到史各庄,被售票员阿姨叫醒,慢悠悠捡起被颠簸滑到公交车最前面的箱子和地上的书包或者购物袋,再从史各庄坐车返回生命科学园,一路心情平静,特坦然地每次都会丢一把伞或者一个水杯,这也成了习惯。从生命科学园门口到NIBS要走上二十分钟,坐落在昌平大农村的荒凉园子里除了树和河水啥都没有,不对,后来知道坏掉的院墙外小铁路边树林里还有暴露狂和抢劫犯。好在晚上每次都会有师兄或师姐到园门口去接,我们都会一路聊着有趣的事情,感觉就像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人身边,这一路比六年里在北京的其他任何地方都让我觉得温暖。第一个年底,我回成都考试,师姐买了一堆吃的送我去火车站,我像要永远离开她一样坐在车站哭了半天。年后我从家里回来,火车晚点,接近晚上十一点到了北京西站,那时候仍然不能直接坐地铁去所里,当时二师兄和同学怕太远实验放下还去接我。同学在西二旗等我们,师兄拎着箱子,我抱着书包,赶了最后一趟公交,上了最后一班地铁。为了赶上下一路地铁,换乘的时候师兄突然飞奔起来,我的腿太短,跑到吐也赶不上他,最后我们还是没赶上车。师兄说他心里的timer早就响爆了,我们的plan A彻底fail掉了,还好他有plan B。很快我就提醒她的plan B也要definitely fail掉了,因为刚过完年凌晨一点半的大街上几乎打不到车,尤其一提我们去的地方,司机都是摇头摆手立马逃走。我俩冻的各自吸鼻涕,赶地铁时跑出的汗冰冷地贴在身上。那时还没用过打车软件,但是靠着我们灵活的眼睛和发达的四肢,最终找到了一辆愿意载我们的黑车。西二旗的同学早就打了无数电话,已经快等哭了。我们赶回所里差不多快三点了,路上却聊的特别嗨,聊的特别多。从那之后,每次火车晚点、换乘、半夜打车甚至跑步的时候,我都能想起那种赶地铁嗓子跑出血的感觉,想说真的很刺激啊。第二年的春天,师兄师姐和一起毕设的同学们竟然帮我过生日,搞怪的他们用一个酒精灯代替十支蜡烛,那是我在北京最感动的一次生日。我们这群人在这栋孤独的楼里,一起相互扶持着克服着很多困难,生活反而变得纯粹而可贵。毕设结束的时候,要散伙的我们都会哭一场,哭什么呢,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呀,就是忍不住呀。后来开学换实验室轮转,幸运的是我仍然在所里,可以时不时跑回原实验室打酱油,而新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依然亲切而温暖。搬去清华的那天,正在带我课题的师兄送我们去车站,一路上他还唱着赵传的歌,从背后看他整个人都像与他唱的歌属于一个时代,他不属于五环以内的现代北京,或者说那时身后的整个楼都像离世的古代桃花源,安静而踏实,我想着留下来就能永远拥有此时此刻就好了……(扯的好远啊。。)
有年中秋节半夜打车从所里回学校,车里放着歌,爱聊天的北京师傅从来没这么安静,窗外看得到月亮在楼间穿行,这首歌实在太好听了,我忍不住问师傅是什么歌,师傅说:“都是夜归人呐!”我说:“啥?都市夜归人?”师傅不屑地说:“都是,都!怎么的,您這年纪小小耳朵还瞎啦!”我也学着他的口音:“那倒没有,耳朵好着呢,好么嘴聋了,这不说差辈了么!”我们俩哈哈笑起来,过了十分钟我就后悔了,因为师傅的话匣子打开了,从安静的美男子变成了辆开挂的拖拉机,从伤感的文青变成了贫嘴的张大民,挖出了我贫的特质,破坏了我修炼成成熟冷艳female scientist的计划……
对了,这几年尤其是这一年给过我最意想不到的感动的几个人:扬言我在帝都潦倒了可以回去养我的女汉子、联系不多但关键时刻来问我需要money不的好朋友、专门告诉我随时可以投靠食宿没问题的认识好多年的哥们、实验室跟我一样境遇却问我需不需要分享她的微薄存款的战友……我想说:你们让我对生活太有安全感了,虽然我还未挨到毕业,工资被停了一年,甚至交了各种学费,但是我这四肢健全的大好青年,怎么也会努力让自己活得滋润着呢,大帝都没有那么冷漠难熬,等咱毕业了也是一条好汉,哪天有特殊需求或者实在掉到温饱线以下肯定放不过你们啊!
现在觉得,人的肉体如果都变成一段可以自我学习的代码就好了,开心的时候输出哈哈大笑,伤心的时候自我修复强大不露声色,吵架的时候各自输出想要争吵的内容而不是难过的情绪先涌出来,牢牢记住美好的回忆并不断强化,感知温暖和美的能力越来越强,并且越来越懂得如何应对虚假和伤害……
这世上吧,能让你温暖感动念念不忘的,或许都太过平常。能让你歇斯底里苦苦挣扎的,或许都应该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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