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愈后需要自我调节的心理创伤。
前一天晚上说:自我调节,失败了。
其实,还伴随着生理上的咳嗽加重了。我真的,尽力了:头孢、止咳糖浆、雪梨膏、蜂糖、板蓝根……用来止咳的我都吃了。
咳嗽一直不好心里也很着急。但更着急的,是心里的疙瘩,也一直解不开。一环扣一环,事赶事,有负担,自己给自己加的怎么能说拿就拿的掉啊。
本想着睡着了就不会咳嗽,那就早点睡。但是搞媒体这行的就这点不好,朋友圈的信息量太大了:九点半的时候看到有老师说,确定李大夫走了。
真的,对不起。也不知道到底该对谁说对不起。那一刻,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塌了;紧绷了大半个月的那根弦,断了。
冷静了半小时,眼睛沙了,掉着眼泪宣告自己自我调节彻底失败。
//01
得真经历过才能说疼
太疼了。时不时的咳嗽,引起的不适,疼。突如其来的消息压迫心脏,挤的疼。
嘴里一直念着对不起,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赎罪。
对不起李大夫。我就是看到了他发出的预警消息,后续才去买的口罩啊。可却没办法把他离开的消息传递给下一个人,在要按发送键时,想到他就是因为在群里发消息才落难的,很难过。他也只是一位普通人,他也有家的啊。
对不起家里人。在这个不该生病的特殊时期却还是让大家担惊受怕了,是真的给家里人添麻烦了啊。而且这对于一个极力想要在家人面前,维护自己在外边过得很好的形象的人来说,会很受挫。
对不起朝夕相处的同事。直到14天过去了,通电话的那一刻才真正想起来,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他我出现过发热症状啊。可我竟然这么久甚至还在群里微信聊过天,却没有任何一次想起来该主动告知。如果按照确诊患者的隐瞒处理,是要被立案侦查的啊。
疏忽大意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后悔莫及。
心里更堵了。开始拒绝接受所有消息,没有抵触,只是一打开对话框,心里就很恐惧。原来,我做了好多错事。
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更没法原谅自己。
半个多月了,手机开着静音。每天一睁眼就打开网易云音乐,一听就是一天,即使拿着手机,也是盯着歌词发呆。除了工作时间,微信也不敢打开,甚至到现在都还在怕,从武汉带回来的手机是不是会有病毒。
对于接受太多负能量却只能输出正能量的我们来说,所有的负面情绪全得自己消化。哪有那么容易啊,没有人生来强大啊。
对不起因疫情离开的陌生人。是这个世界没有保护好你们。我们地方媒体没办法记录每一个离开的普通人,可每一个逝去的人,都应该被铭记。没有刻意上升价值,我只表达我的心疼。
90岁的婆婆在医院急诊室陪伴自己生了病的64岁儿子五天五夜,用一手漂亮字给儿子写信。很感动,然后呢?不能再继续报道了。这位老人还得颤颤巍巍走回家,去社区接受隔离检查。
大哥,是我们对这位摄影大师的敬称。他偶然在医院门口拍的视频里,那个追着殡葬车狂奔嘶声力竭地喊着妈妈的女孩儿,再也没有妈妈了。可,新闻是报道不出来的。
那位从黄冈到武汉治疗的孕妇,再也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不得已放弃治疗,第二天人就走了。过了好久,医生才能说出如果当时坚持医治的话,还是有治愈的可能。
并且在那之后,宣布了确诊患者医疗费全免,惋惜。但其实,一直到确诊之前,所有的医疗费用还是全都得自己承担,只有到走到最惨的那一步了才有机会“免单”,可这到底真的是福还是祸?
即使今天宣布了疑似患者治疗,按照属地医疗政策执行减免,钱还是得先交。更别提面临着,无法确诊、确诊后没有床位,甚至能否治愈都还不知道。如果幸运,痊愈后还有拿着账单去报销的心思吗?在人命面前,钱算什么。
没被钱压垮,或许先被心理负担打败。那位害怕感染家里妻儿,得不到医院收治只能被迫离开,然后选择在天桥结束自己生命的他,该有多绝望啊。这些进不了那个数字却离去的人,大家永远也不会所知。年前还去过的那座天桥,我还敢再去吗?
好巧不巧,在这种时期发烧咳嗽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在第9天,我爸来找我拿感冒药的那一晚,我说“别吓我”,然后一夜没睡好,谢谢大家问的那句“怎么了”;在得知李大夫走了的那一刻,我说“自我调节失败了”,我却没法感激那句“你又怎么了”,似乎是我过多占用社会资源了。
可是当时我才被武汉的租房平台强制要求退租,前两天还在说自己在武汉租的房子住的很踏实,结果突然连在武汉的落脚点都没了,扛不住了。中介也靠不住,一着急差点急火攻心,咳了半天,又吓出了一身冷汗。
在不知道背后的事情,无意间的一个字一句话,往往会出现让正处在风暴中心的人,心理防线被击垮。
你得要真的经历过才能说疼啊。
//02
要怪只怪自己太敏感
“太敏感的人会体谅到他人的痛苦,自然就无法轻易做到坦率。”
我真的已经很感到抱歉了。可我就是这么一个敏感的人,不爱矫情爱胡想,没那么容易就走出来。不悲天下只叹自己。
有听过应激障碍、心理创伤、负反馈效应这样的词吧,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可对于正在经历的人来说,那道坎儿太难迈了。
霍思燕看不得香蕉更吃不得香蕉的背后,那是她失去母亲后付出的代价啊。
大家口中那句开玩笑的“你有病啊”,对别人来说没什么,可以云淡风轻一笑了之,可我没办法,我听到会疼,只能忍着。
因为,病过。
初一下学期,冷水洗了一次头,淋了一场雨,得了一场查不出原因的头疼病,翘课了两个月。从小诊所到县医院,再到市中心医院时,我记得,忘不了,医生当场给我吸了氧。
我爸这样一个硬汉子当时也慌了。医生诊断可能会是心肌炎,要求立即入院做全面检查,查血CT磁共振一系列,到最后确诊还好只是炎症太大,不是那种会立马要人命的爆发性心肌炎。
鼻炎、咽喉炎、扁桃体炎、肺炎、肠胃炎,基本所有的轻微炎症都集合在了一起。也在那时弄坏了胃,浅表性胃粘膜糜烂,成了习惯。
住院那几天,我学会了看化验单,分清了白细胞和红细胞,七年级。慢慢地看着自己白细胞指数,从异常高降至正常,每天要打14瓶吊针。然后出院,到那位是高材生医生的远方亲戚的诊所里继续打吊瓶一周,吃住都在那,却在病好了之后到现在也再也没有去过。
回家养着,直到完全恢复。可那时候正是农忙的时候,家里根本没人能顾得上我,我爸让我去上学,因为是寄宿学校。旷了太久课的我怕跟不上,很抗拒,我爸把我送到教室门口我不进,他当着全班人的面打了我一顿,然后发展成全校围观。外套被他扯坏了,拎着我又回了家。
后来,我只去参加了期末考试。拒绝了家里人让我留级的要求。镇上的初中不大,即使初二又重新分了班,可基本大家都互相认识。“原来那个就是生过病不想上学的男孩儿。”两年没怎么说话,家里人害怕我成了书呆子。
升了高中,没有一个认识的初中同学,我想着可以开始新生活。认识了新朋友,每周六放假也出去玩,可病根还是落下了。原来胃病是真的不容易治好,慢性伤害。
学校对面就是我住过的医院,所以我听不进朋友们去医院看看的建议。记得高三,有一次疼到从下铺床上掉到地上打滚,那是印象中最严重的一次痉挛,把蒙生都吓坏了。也记得事后他说的,他当时急出的汗比我的虚汗都多。
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习惯了。也会尽量少跟别人提生病的事,也尽量不开会让别人说“你有病啊”这样的玩笑,胃疼可以忍忍就过去了,但这句话是怎么也没办法接受。
毕竟,我似乎是生过病,也没办法反驳。
以至于我不能喝咖啡这件事,也会被不了解情况的人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啊”击垮,可我仅仅只是不能喝而已。
第一次发现,是刚上高中的第一个月休假,放假前金波给我冲了一杯咖啡喝,说怕我坐车睡着了,因为我那时候还晕车。结果却是,我从学校一直坐到了终点站都没醒,我以为是晕车太厉害,没啥感觉。
村里娃儿,在上高中以前没喝过咖啡。是金波说喝咖啡能解困,就睡不着,可再试验的时候,我却是一闻到味就头晕,比晕车还难受,喝完就昏睡过去了。
医生说没什么,体质差咖啡不耐受而已,就跟有的孩子乳糖不耐受喝不了牛奶一样。说我还算是过敏症状中情况好的,不像有的会起严重的皮肤反应,头晕头疼昏睡就不算什么。
况且,这点疼对我来说,还只是轻微的。有比这些更见血见肉的疼:从记事开始,每年的春秋换季时间双手开始蜕皮,两周之内一连蜕三层,直至流血。十几年了,说不恨是假的,说真疼但也习惯了。
真是个奇奇怪怪的人儿对吧。
忍忍就过去了。可是那句“你有病啊”,不管是玩笑话还是真发脾气,都做不到完全无视,身体会出现应激反应,紧张,不敢说话,想要逃避。
谁也没有错,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太敏感。
你没病过所以你或许会不知道。可对于经历过病症折磨的人来说,感同身受是最大的忌讳,没办法轻易走出来。
//03
没人能轻易舍得失去
每天都看着那些数字不断增加,除了治愈出院的数字增加值得庆幸以外,其他的每一个数字增加都是很大的不幸。
那些都是鲜活的生命和无数个小家啊。病可以治愈,但是人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大二的整个暑假,去了广州实习,其实挺快乐又充实的一段时间。直到大三开学后的国庆假期才回家,那之后我的变化太过明显,因为没那么快就走出来。
从家里再到学校后,避开了人群,经常一个人行动,不是图书馆就是沙湖边。动不动就写日记,情绪发泄不出来。
有天发了张天桥车流的照片,小四还跑去告诉了班主任,结果那之后我去了体育馆看迎新晚会,手机没听到声音没接到电话,让他俩吓得不轻。后来联系上了,他们也没多说其他的,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其实那个假期回到家,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了,堵在心里难受。家里人被邻居诬陷,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告诉我,从小靠察言观色长大的也知道不该问。只知道事实是我爸差点进去了,要不是其他邻居都证明我爸是无辜的,我还真不敢想。如果家都没了的话。
三个多月没回家而已,有那么久吗?家里的氛围很紧张,而我妈说没什么,都过去了,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下一件事。我当时都快疯了,眼泪都不敢掉。
我妈说,我刚过12岁的表弟没了。我没懂,不知道什么叫没了。她交代我去了外婆那边之后尽量少说话,不要让小姨再难过,我只记住了这个。我都不敢看小姨的脸,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小姨怀了二胎,伤心对身体不好。
眼泪都是憋着又回到学校,一个人坐在沙湖边才敢流的。
有天晚上不小心脚滑了,差点也落水,那一刻心痛到不行,极度紧张,极度害怕,心脏被压迫到疼,呼吸急促到哭都哭不出来。
为什么是也?是,表弟是落水了。不仅此,我没见过的外公和亲姐也是落水没的。我从来都不敢在家里提这件事,所以说自己从小看眼色长大,家里人不提,可外人会说。
水,让人害怕,或者只是让我。我也想学游泳,可说服自己真的很难。就跟车一样,从小都晕车,都吐怕了,直到高中坐的次数多了才慢慢习惯。
我爸担心我一个人去了城里上高中,坐公交晕车太厉害,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拉着我陪他跑车,他一个货车司机,儿子却晕车像什么话啊。从家里到西安的长途,一路上全是悬崖,我不敢睡,更害怕我爸打瞌睡,保持高度紧张时不时跟我爸聊几句。
我记得那是他第一次表扬我。折返回家之后他才告诉我,他说我一路上只跟他说“爸咱稳点开”而不是说“爸你开慢点”,其实也给了他信心,他说司机们最听不得“开慢点”这样的话。他一个人开长途也会害怕,更何况一边是高山一边是悬崖这样的国道。
那之后,我的晕车情况改善了很多。记这么清楚,是因为直到现在,我爸也只表扬过我那一次。
我不是不敢学车,只是不太想,小时候晕车吐到只剩酸水的感觉,忘不掉。所以我选择了留在有地铁的武汉。很多事都有它的原因,只是不深究罢了。
听外人说,姐姐属狗,比我大三岁,在她一岁那年不幸落水了。他们说,我妈当时哭了一天一夜,之后再也不跟我奶奶来往。二十多年过去了,已经缓和很多了。有些事可以过去,可以做到不再恨,但你没办法要求她必须原谅。
我挺理解我妈,但是我一句话也不能多说,提都不能提。我妈说,如果不是没了姐姐,可能就不会有我了。
原来,谁都没法轻易舍得失去啊。那不是数字,那是人命,是家庭啊。
//04
比理解更重要的是拥抱
害,眼泪有点不自觉,咋一直掉。
毕业之后,19年春节,我拿了工资,给了奶奶钱,今年又给了。有时候看着我妈跟我奶奶的关系,也难受但不知道我还能做点什么。今年,爷爷都走了十年了,年前去上坟,奶奶也悄摸跟去了。小爹说,过完年奶奶就八十了,计划国庆给她办大寿,当时看着她蹒跚的脚步,说不出的酸楚。
新闻里说,病毒对老年人不好。发烧那几天,我想都不敢想,我跟奶奶有一分钟的时间接触过,给她钱,都后悔得不行。只祈祷自己不会那么惨。七天后出了卧室门,奶奶就过来问我好了没,我的第一反应却是“你快离我远点”,还好奶奶耳背,不然她听到这句话得多难过啊。
都说有姐姐的弟弟会很幸福。虽然……,但是我有两个亲表姐,够幸福了。去年知道大姐要嫁人的时候,很舍不得,提前一个月求清华帮我想买啥礼物,后来挑了六只口红,希望她能对自己好,美美的嫁人。原来,结婚那天会过得那么快啊。
而且,我希望我弟也能过得幸福。我竭尽一切想对他更好,只是希望他能平安健康地长大,没有任何负担。我总是很骄傲地告诉大家我有一个亲弟弟,但有时候也常问自己想做个好哥哥,很难吧?
大三上学期那年的11月,就是那个国庆假期之后。有天晚上我爸喝多了给我打电话,“要不,你再考个研究生吧?”我知道他不甘心。
我应承了。开始背考研单词了。只是那年过年回家,感觉家里好艰难啊,过完年回到学校我收起了那本《恋恋有词》去实习了。
那时,我心里已经彻底对读书没有想法了。只是觉得,我得赶快长大,这个家,我得出把力才行。我还有个弟弟啊。
只不过是在给自己学习不好找借口罢了。
今天又听了一天歌,编了一条关于在抗疫一线工作家人无法团聚的稿子。那些医护夫妻、情侣、朋友,因为穿着防护服不能拥抱,联想起了拥抱的意义。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朋友拥抱带来力量,是蔚蔚给的。当时选择了找实习直接参加工作,我爸不太想接受,我也没处诉说,心里一直堵着。
最近的一次,应该算是第三次,是在浩哥办完婚礼,我们要走的那一刻。不知道下次再见面的具体日期,所以浩哥给了我们每个人一个拥抱,大学四年,从来都没有这样过。即使心里都明白,但也不会轻易就伸出手去拥抱。
记得正式工作之后,也有一次很有分量的拥抱,微博有记录。等我想起来了再说。也许多想点有力量的事,就会暂时忘掉难过吧。
也是,敏感又矫情的人,真是废话又多又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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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疼吧?”
“你是第一个问我疼不疼的人。”
“哪里疼?”
“心。”
又是一年元宵佳节团圆时刻,可却那么多人没了家。
音乐 | 哗啦啦少年再见-焦迈奇
插图 | 2019年摄于武汉沙湖
日期 | 20200207
#想对你好是真心的#
夜里造了一个梦,
清晨醒来实现它。
志成是你手机里一个喜欢记录故事的好朋友,
而这里,是他认真做梦的地方。
一起做梦,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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