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正埋头努力吞咽着那白白胖胖的米线。酸辣味的，随着那句话，眼睛也变得格外的酸辣。
还记得是紫荆花开的时候，老师略带严肃的告诉我们，高二死的那两个妙龄女生是为情自杀，随后又扯出一串串的教育，大概就是我们不能学她们。这就是两个生命的凋零，两朵紫荆花凋零尚且留有余香，而她们留下的只有一串赠与我们的教训。
万物易朽，这是亘古不变的箴言。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只是诗人的情怀。现在，我还能闻到落花尸体腐烂的气味。
我还是比较喜欢望着天空望着着远方，那些碎花的往事，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闭上眼睛，回忆的漩涡戛然而止，只有我一个人在肆无忌惮地追悼。初中的小朋友们还在欢乐地笑着，沸腾他们的青春。
“是谁呢？”我不断浮动的邪恶因子不断爆发，在期待听到那个名字后我的表情。
她看着我的兴奋，淡然地说是别人告诉她的，她也不知道，或是她不能告诉我。大概是阳光太耀眼了，阻挡了只该存在于阴暗地方的流言。
是的，也只能是流言，任谁也不会相信学校有一个人会去做小姐，可任谁也期待着有那么一个人。长得楚楚可怜，身世也是令人怜惜，然后被迫去做
那事。而我期待的不是这样。我想，她是为了享受，就像是如果不尽早挥霍完可怜的青春，明天生命就会凋零。我真是可恶至极呢！
这个世上，比光的传播速度还快的，就是流言，她不说，这也是好事。
我用我的眼睛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悲凉，也许这只是我的认为。8
“还记得苟逐允吗？”她的眼眸中带有一丝惋惜，却优雅地喝了一口浓浓的汤汁。我读不懂她的语气。
“那个在高一死掉的女生”
记得，我还没见过她的面却记住了她的名字。可是，那又与我何干呢？我们素不相识，我不会为她念一首悼亡诗。
此刻，我已不想感叹生命易逝了，岁月静好，我，随遇而安。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____剩下的只是冰凉的心脏。
“回去吧”她放下筷子和勺子，站起身，刚好挡住倾泻在我身上的阳光。
”好的，安安”看一眼锅中独留的鹌鹑蛋在浓汤中探出！的光头。伤痛充满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也许，下一刻泪水就会决堤。
（二）
和同班的一个陌生同学一起吃完饭，然后又是各走各的。晃晃悠悠回到学校，看到紫荆花正在阳光下灿烂，原来又过了一个春秋。
“小离，你刚刚去哪了？”
嘴角挽着完美弧度的女孩带着奇特的花香迎面而来。看着她，有点恍惚，我记得花香太浓会使我头晕。
我轻轻回道：“和同学出去吃饭了”，微微侧头看向远处的梧桐树，稀少的树叶装点了一个春天的绿意。昨年，我还和她一起数着不肯掉落的木叶。没有末龄，没有萧书。
“下午一起出去吃饭”
“好！明盈，我先回教室了。”说完冲进了教学楼里，仓促得像一阵孤烟。是谁说过，朋友之间用到不自然的礼貌时，就可以知道她们的感情已经开始疏远了。那么，我们还是少接触对方吧！至少，我们还是朋友。
为了遏制不断飞涨的思绪。拿出本子拼命的划，写。全是些无关紧要的。笔在纸上唱出了一首挽歌，我听到它流走了我的青春。在未来的空白素纸上再也寻不到叫明盈的女孩。那么，我又在书写什么呢？胡乱的收回没有她名字的本子。
政治老师在前面絮絮叨叨，哲学思想和回忆冲撞，交织，它们已然成为剪不断，理还乱。索性抛开一切，看向教室里的同学，谁会和我一样没听课呢？乱扫中看到末龄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啪”一个粉笔头砸到我的头上。
“认真听讲”政治老师红肿的脸上带着怒气。很搞笑呢！想笑，忍着，呆呆看向黑板。
最后一节课总是过得很慢，对于那些想要飞出牢笼的人。而我觉得太快了，什么时候你成了我的牢笼，明盈。
铃响，教室外面已经人来人往，我看到她已经等在外面。
“小离，你们老师好慢。”明盈轻快地挽着我的手臂。
“哦，还好吧！”
一路无语。
看老板娘端上两锅还在沸腾的米线。明盈熟练地用勺子捣走了我锅里的鹌鹑蛋，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还在呢！我笑了。
“小离，能借我一点钱吗？”明盈漫不经心却开门见山。
“为什么？”我记得明盈是从来不会缺钱的女孩，作为独女的她家庭富裕。等了片刻，她没有回答的意思。轻笑“好”。
“小离，这个社会中的人太复杂了，有的事情你不要了解，好好学习就行了。”她的语气淡淡的。言外之意是：小离，你不要多管闲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饭后，她买了很多的啤酒。不要命的喝，她醉了。我多希望能和她一起醉，可啤酒太苦了。它们卡在咽喉之处，久久咽不下去。而她说的话却像箭一样，每个字都直射我的心。我好痛，趴在桌子上哭得失去了声音。
她说，小离，我们该成熟了，总有一天，社会逼得我们伪装。
她说，小离，你好好做你的好学生，坏孩子就由我来当吧！
她说，小离，如果我真的变坏了，请记得我也曾经善良过。如果你被我打了，请记得我曾经也被打得很惨，连自尊心都没了。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共餐，不欢而散。连“再见”也没有说出口。
(三)
紫荆花的花期很长，一个星期了，它还在绽放着。地上的落花不是一片一片，而是一朵一朵。即使凋零，也还要绽放吗？
每次上学，总能看到她和末龄并肩而行。很早之前是我和她，过来是我、她、末龄，现在是她和末龄。那条熟悉的路她们一起走得太多，我 再也找不到她的气息。每次跟在她们的身后，总想着去拾一点余欢，点缀我一天的阳光。
“秦离，能帮我一个忙吗？”许安安靠近我的耳旁。她是我的同桌，她有着和明盈一样的美貌。可明盈眉间淡淡的哀愁谁也代替不了。安安只是个单纯的女孩。
“你说”
安安含糊地道:“帮我写一封情书，要能感动我的那种。”
“小女孩思春了？”我半开玩笑:“是谁有这样的荣幸？”
“萧书，还记得不，上次我们在操场上见到的那个男孩。很清秀，穿蓝色衣服，打篮球的那个。”安安很激动。
那个男生啊！有的爱刚刚开始就结束了，而我的爱还没有发芽，就已经在开始之前结束。也许，他只能是我的一个梦。
“好的，我写。”淡淡应了一声。萧书，我就以安安的名义给你一封情书吧！两个女生的爱，你可要接受。
信送出不久就有了回音，萧书同意了。呵呵，同意了。
从此，我又成了孤单的人，连安安偶尔的陪伴都没了。安安有了萧书，明盈有末龄，我有一把残破旧事。不知是记忆抓住了我还是我抓住了记忆，为何过去还不和我告别。
一个人孤单的日子持续不久，生活本就该有波澜。明盈找到了我。
上晚自习之前，习惯听着歌坐在花坛后面。夜幕早就赶走了夕阳，而繁糜的灯光又侵袭了黑夜。悲伤的旋律放映着好时光的微电影。
“小离？””疑问的口气。
“嗯”我抬头。
“啪！”毫无预兆的一个手掌在我的脸上开花。这不是开玩笑的轻拍，我清晰的感觉到肿痛的左脸在凉风中被割得更痛。
“明盈，你干什么？”我被这莫名其妙的巴掌激怒了，带着哭腔站直身子吼道。
她乱笑:“我干什么？你又在干什么？帮着许安安抢我的男朋友，你又干了什么好事？”她比我更怒，更气愤。
萧书是她的男朋友？我不知道，是我太不了解她的生活了吗？可是，为了他，她打了我。心中的委屈更盛，还有一丝是愧疚。
“秦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你知不知道？我已经不能没有他就，是你毁了我，是你。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不然我又会忍不住打你。”最后一个字落地，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处。
我紧紧咬着下嘴唇蜷缩在地上，背被花坛嗑得很痛，胃也痛得抽筋。那刻无论从什么层面看，都是在苟延残喘。眼睛干干涩涩的没有泪，也睁不开。只有那坏质量的耳机在大剂量地播放着这世上的最悲歌。
最后不知是昏了还是睡了，做了一个亢长的梦。
……
我和明盈穿着同款的碎花短裙，明盈捧着我泪湿的小脸，心痛道:“小离乖乖，小离不哭，小离是我最美的公主，哭鼻子就不好看了。以后有我在，就再也没有人欺负小离了。”
慢慢长大，明盈醉酒后说，小离，如果你被我打了，请记得我曾经也被打得很惨，连自尊心都没了。
……
醒后，夜更加浓稠了，手机因为没电已经关机。寻不到星星的方向。
还记得刚刚她叫我秦离，而不是小离。
(四)
许安安请假了，一个月，据说是被校外的人打了的。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看书哦在那个角落里有大片的阳光，扬起了沉睡的灰尘，它们此时都眯着眼睛在笑。
末龄来找我的时候，我也在那个角落看书。末龄长相一般，却是那种活在阳光下的女孩。可此刻她就站在阳光下，眉间，不再明媚。
“明盈出事了。”末龄语气急躁。
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心突然就慌了，“出什么事了？”
“她请校外的人打了许安安。”
“是她找的人？”头突然痛了起来，像被水草抓住了咽喉，快要因为缺氧而爆炸。
末龄泪流了下来，低下头:“是我帮他找的人，可没想到那些人现在逼着明盈去做小姐。不然的话就会告诉学校，告诉她的父母，还会去打萧书。秦离，怎么办？她还在躲那些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了，你想想办法啊！我找不到她。”末龄急了。
我能做什么？能做什么呢？
“你们都是坏孩子，都是坏孩子。”我抛开书，吼着奔出了图书馆。明盈，你打我，我可以原谅你。可你变坏了，我不会记得你的善良，不会！
在我常待的那个花坛后面找到明盈，她像只受伤的小鹿，明亮的眼睛充盈着她的不安，能清晰感受到她的颤抖。她蓬松的头发，白色衣裤上的脚印和血污刺伤了我的眼。
“小离”
“明盈，没事，有我在啊。”我冲她露出我最美的笑容。多好，我们又回到了从前。
她哭了，把头深深埋在双膝。
捧着她泪湿的小脸，心痛道:“明盈乖乖，明盈不哭，明盈是我最美的公主，哭鼻子就不好看了。以后有我在，就再也没有人欺负明盈了。”说着说着，我也哭了。原来时光和回忆也可以重叠，可如今已世事而非。
“小离，还痛吗？”她的手抚上我的左颊。
突然想起小说里面矫情的情节。“就算是掉块肉，也好了。”
我们又笑了，乱了哭声，乱了花枝，乱了季节。
谁说，朋友在明亮的暗处，像火焰上的阴影，一点一点吞噬生活里的氧离子。而我为了朋友，可以没有氧离子。
“明盈，你逃吧！越远越好。”因为是朋友，所以知道她的软肋;因为是朋友，所以才暴露出瑕疵;因为是朋友，所以有了不完美的盆景。我知道她是不会二选一的，那两个选项都是她不能触碰的弦。
“小离，抱歉，我不再幻想和猜疑，更不要近乎自虐的禁锢。”她的口气很冷，冻结了她睫毛上的泪花，这是眼泪带来的告别吗？
“什么是幻想、猜疑和禁锢？"
“小离，原本想着我先去承受这个社会的险恶，掌握一些生存的要领，就把它交给你，你就不会像我一样了。可是现在，你不会和我一样，你会活得好好的。”
眼前是什么树？突然看到两个穿碎花短裙的女孩。一个女孩眼睛肿肿的，似是哭过了。另一个女孩子手中拿着一根树苗。
“小离，我们把这些树苗栽在这里吧！以后想哭就来这儿，看到它就不再哭好不好？”
“嗯，我们以后都不再哭，都不哭。”红肿眼睛的女孩说。
黑夜从远处奔来，盖住了头顶苍白的鱼肚皮。那两个小女孩被凉风一吹，不见了。
明盈笑着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语气中掩藏的伤，是我触不到的痛。她的轮廓已经模糊，我听到她说了很多话。
“小离，我真的不会再打你了;小离，愿你的未来一如璞玉，有着埋藏在朴素里的奇迹;小离，不要再想我;小离，太晚了，我要走了。”
她在黑夜中前行，或许是命运的徒然转势，又或许是灰姑娘鞋子脱落的瞬间，她用微笑点燃了我一世孤寂。
(五)
四月一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全校都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对于我来说，是另一个特殊的日子，它不是愚人节，而是我的生日。
她已经很久没来学校了，末龄也没有来。我寻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多希望，那些经历只是不真实的梦，她还是我的闺密。多希望，我没有替安安写信，那她还不冷不热地出现在我面前。可这只是希望。
一直注视着这两株紫荆花，花们怎么还不凋零，它们还在绚丽，不是说花的花期很短吗？这是说明我和明盈的事只发生在昨天吗？可为何有种过了几个春秋的感觉呢？
诡异的气氛在中午完全爆发。
全校疯传高二死了两个女生，死了两个女生。
紫荆花在中午强烈的阳光下更加明媚，老师略带严肃的告诉我们高二死的那两个女生是为情自杀。让我们不要紧张，还说现在是学习为重，不允许我们班再有这样的事发生。随后，又把我叫了出去。
“秦离，你和明盈是好朋友？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自杀吗？”
鼻子太酸，眼皮包不住的泪水直接掉下来。胃绞在一起。蹲下身子，就在所有人面前放肆大哭。
“我不知道，不知道。明盈，你个骗子，骗子，混蛋，为什么要这样做？混蛋。”语无伦次，嚎啕大哭，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心空空的，她亲手把我抛到一个绝境里。突然想起那晚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原来在那时，她已经把我抛弃。可她怎么舍得那么爱她的父母。叔叔阿姨在学校近乎疯子的行为，她怎么这么狠心。
站在紫荆花下面，树上的花还在笑，地上的残花是被人们踏碎的盛世繁华，我闻到了它们尸体的腐烂气味。生命就如同这些花。
这就是我的生日，她送给我的礼物。不是愚人节的一个玩笑，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可是惊喜总是那么难以让人接受。
没有见到她和末龄的尸体，是的，另一个女生是末龄，我们班的女孩。没人知道她们为什么要去结束生命。学生说见到她们两人尸体时，她们明显被人打过。身体经过检验，有多处伤疤，这些伤是发生在她们自杀之前的很久。而我只知道，有种悲伤在烟波浩渺的孤独中相互取暖，相依为命。
当紫荆花全部落地，彩虹烙上了阴影，我的指尖蘸上了黑暗，划在玻璃上，一点一点晕开了故事的结局。看，她的故事就是如此短，花开花落间故事开始又结束。而她的故事结束了，我的故事还在继续。
许安安在假满一个月后回到学校。除了眉心处浅浅的痂给她加了一丝哀愁外，没有多大的变化，而我却觉得她很像很像她。
我和安安一起去找萧书，他还是一个样子，只是清秀的脸上多了一丝沉着稳重。她是亲眼看着明盈她们自杀的。经历使他变得成熟。
安安抱住萧书:“我们还在一起好吗？”
“对不起，安安，我爱的不是你。”萧书分开她的手。
“那是谁？”安安急切。
萧书越过安安看向来我。
我苦笑，这有时唱的哪一出呢？明盈和安安为了不爱她们的男孩争来斗斗去。是闹剧吗？我曾经喜欢的男孩，抱歉我无法和你并肩，我们身上的负担太重。
萧书离开的时，安安哭了，我笑了。世界上唯一你可以拥有的东西就是过程，而时间永远是流逝的。现在还不能算结束，生命还在继续。
自此，我和萧书成了陌生人，有些爱只能埋在心底，说出来后，世人的笑只会成为我梦中的旱天雷。
安安很快忘了萧书，她在网上找到一个很好的男生。安安只是个单纯的女孩子。
放学后和安安一同去吃饭，安安竟然提到了我们学校有人做小姐。那一刻心抽了。呵呵，我相信她不曾去过，明盈，流言只能是流言。还有那一个鹌鹑蛋，不会再有人为我细心挑去。
学校停电，一片漆黑，和同学一起坐在台阶上，同学们说到作为女生，自然会明白有闺密是件多么重要的事。然后问我的闺密是谁，我说:我想，她在生的另一边一定有一片天堂。
岁月是一个又一个难忘的瞬间留在旅途上，这些瞬间，或许辉煌得耀眼，或许幽暗得惊人。站在岁月的河畔，我看见未来的浪潮正汹涌而来，每个人都是浪中的船，每一只船都要抵达港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