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心师

最近阿炳有点不太对，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是一个既有才，又有趣的人，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凡是认识他的人，无不被他的个人魅力所吸引。而同时，他的职业，也无疑为他增添了无尽的神秘色彩，让人忍不住去探究一二。

他是一名“铸心师”。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问他什么是“铸心师”。

他说，人心有善恶之别。大多数人的心中是善恶共存的，极少数人的心是由善或恶一种属性构成的。善恶共存，在某些时候会产生矛盾，比如说，有的人遇到了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却因为不合乎道德礼法而没有去抓住。当他们看到抓住机会的人因此而飞黄腾达，自己却仍然籍籍无名，难免心中不平，或悲或怒。

于是，这种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可以帮助其重铸一颗心，一颗完全由“恶”或“善”组成的心。是善是恶取决于铸心时那人是心怀善念还是心怀恶意。

选择了善，则以后做事但求良心得安；选择了恶，则以后无论做出何等恶行，再也不会产生一丝一毫愧疚。

是善是恶，在铸心之后的八十一次呼吸之内能看出来。铸善心，呼出的是黑气；铸恶心，呼出的是白烟。

听了他的话之后，我感到很奇怪，这个颜色好像跟影视书籍里描述的相反啊。他戏谑的说：“不开窍了吧？选择的跟呼出来的当然相反啊，难道还留在身体里？”

原来如此！

我第一次了解他这门家传手艺的时候，无疑是感到非常震撼的。不过我也疑问，铸恶心不是助纣为虐吗？

他笑着说，他家祖训说了，天地万物皆有阴阳相衡。再说，每个来铸心的人，都不会说自己是来铸恶心的，而他也无法控制别人在自己铸心的时候是心怀善念还是恶意。更何况，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就要承担什么样的代价，正所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

我想了想，他说的也算有道理。

我问他，有没有给自己铸一颗善心。他说，他家这门祖传的手艺就像泥菩萨一样，只能渡人，不能渡己。唯一能渡己的手艺，是“封心”。封住心上的七窍，就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进入内心了，自然也就不会再产生任何情绪了。

不过，他笑嘻嘻的说，他不准备为自己封心。人嘛，连七情六欲都没有了，还能叫做人吗？

我一直认为阿炳这门家传的手艺无比神奇，让我羡慕非常。

不过最近这半年，他变了，变得越来越心事重重的。虽然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如过去一样谈笑风生，但眉宇间的忧色是遮掩不住的。我们这些朋友都怀疑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遭受了什么打击，有果必有因嘛。

于是，前阵子，我拎了两瓶酒，去他家找他。正巧，他刚给别人铸心结束。趁那人躺在床上还没有醒，我准备了解一下情况，看能不能开导他一下。

“我封心了。”他脸上既没有了曾经笑容，也没有了前段时间的忧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为什么？”我感到非常不解，他可是说过绝不会封心的。

“你说，铸一颗恶心，是不是等于亲手创造一个把不择手段当理所当然的恶人？”他反问我。

“善心恶心又不是你能控制的，再说，你家祖训上不是说阴阳相衡吗？”

“若是阴阳不衡了呢？”

我皱了皱眉头，貌似明白了他遇到了什么问题。

“过去，铸心的人善恶比例大体上是差不多的。可是最近，铸善心的却越来越少了。近两个月来，找我铸心的人中，一个善心都没有。”

他给自己倒满一杯酒，喝了一口，继续道：“这样下去，我良心难安。若是我从此不再为别人铸心，我同样难以安心，毕竟不能让祖传的手艺在我这里断掉。”

“可是这又不是因为你的错。世道变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抬起头，用那张古井无波的脸看着我，说：“你知道吗，我问过很多铸恶心的人，他们回答的和你一样。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我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直接封心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我感到无言以对。这个问题，貌似也不是我能解答得了的。

这时，刚刚铸完心的那个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坐在那里的阿炳和我，笑了一下，对着阿炳说：“谢谢您，阿炳先生。”

坦白讲，这个人的样貌配上他的笑容还是蛮有魅力的，不过就是口鼻中冒出的白烟让人感觉就像身处粗制滥造的鬼片中一样，有些违和感。

而阿炳的脸色，依旧古井无波。

滴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