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姬被送入公宫后不久,一直在外搜寻其下落的狐偃也得到了消息,于是便忙不迭地赶回了曲沃,准备要找游仲氏之二子寻仇报复。好在狐季姬早有预料,让其兄长狐毛守在城门口,待车驾返回曲沃后便径直将其带到了后宫,这才避免了一场无益的争斗。
然而狐偃似乎并不解气,一进宫就气势汹汹地吼道:“游辙游轭平日里就横行霸道、惯爱欺凌弱小,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都敢欺凌到我头上了,若是不给他们点教训,以后还不翻天了!”
“先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狐季姬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什么叫欺负到你头上了,骊姬跟你有什么关系?要说受辱,那也是君上的事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狐偃仍不服气:“她可是跟着我的……”
“还敢说!”狐季姬一巴掌拍到了弟弟脸上,又厉声斥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你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一个人瞒了半年之久,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明知道她是君上中意的女子,是曲沃公族人人都关注的人物,却还嫌事情不够多,敢把她领到家里去。就算是有什么想法,我回家归宁的时候,你合该跟我说一说的,可你呢?为着怕我发现,又带着她偷偷跑去狐氏去了。若是有半点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就算是国君,也得有个你情我愿啊!”狐偃嘟哝道:“若是她不同意,难道就要强留在宫中……”
“你怎么知道她不同意?”狐季姬反问道:“再者说,她可答应过你什么吗?你的那些作为,难道就不算用强吗?”
“若是同意,又何至于要偷偷跑出宫去,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你真是太不知死活了!”狐季姬着实是无语了:“你真该庆幸,君上一直没有追究,要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要学人家公族鲜衣怒马,要打到游氏府上,究竟要闯出多少祸事来你才能满足!”
“也未见得吧?”狐偃揶揄道:“说不定君上心里,早想要出气呢……”
“我真是……”狐季姬四下里扫视了一番,没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便随意拎起一把铜勺赶了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你拿这东西打我?”狐偃被吓得急忙躲避:“让父亲知道了可不会饶过你的!”
“有脸跟我提父亲!闯祸的时候怎么就没惦记起你还有个老父亲呢!”
……
姐弟俩追着打闹了半天,最后全都累得气喘吁吁,狐季姬实在追不动了,这才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了几句话。
“不是姐姐非要训斥你,这次的事情的确是太离谱了!”狐季姬黯然道:“起初兄长跟我提起的时候,我是说什么都不敢相信的。如今公族大夫人人自危,很多事情躲都来不及,偏你就不怕死非要往上撞!你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吓都要被你吓死了!”
“这都半年了,我也早死心了……”狐偃悻悻地说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她心气很高,又岂是我能够攀附得上的。可难得见到这么一个妙人,便想着还要把握一回,所以才跟她定下了三月之约……这三个月里,我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无非就是想要逗她一笑,可是……”
“她怎么能笑得出来?实在是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难以向旁人倾诉,所以才会郁郁不欢。就算是你……”狐季姬转过身来问道:“若是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心里有那么多悲伤的过往,还有最惦记的人生死不明,你就敢说能做得比她更好?”
“谁知道呢?总不至于为了感同身受,就在心里诅咒自己的家人吧?”狐偃不禁哀叹一声,但只片刻之后就又嬉皮笑脸起来:“不过说真的,她不会真像传说中的褒姒那般,是个祸国妖女吧?我可听人说,褒姒也是不爱笑的……”
“亏你还说喜欢过她!”狐季姬也没那么生气了,只在一旁满怀怨怒地说道:“了解了她的过去,懂得了她的苦楚,明白她并不是什么攀附之人,还能生出这样的念头来……该说你些什么好呢?以往不知道她的身世,不知道她忧从何来;可现在知道了,就不该向市井中那些闲人一般,再去胡乱揣测了……”
“过去的事情……”狐偃转而问道:“唉?我听说,她还有个妹妹,姐姐可知道她的下落?”
“你总算想到正题了!这也是我最忧心的地方……”狐季姬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这才神神秘秘地说道:“骊姬之所以去而复返,之所以愿意留在君上身边,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她这个妹妹。君上虽不便多问,可对此也是心照不宣,私底下也派人秘密查访了。可问题是,现在曲沃城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所有人也都有动机去抢夺这个筹码。若是被有心人抢先一步,再拿骊姬的妹妹来要挟君上,我实不知还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是管不了那么多的!”狐偃神色肃穆,与他那一副玩世不恭的装束显得极不相称:“我只知道,只要是对她不利的事情,我都不会坐视不理!”
“你还是不明白!”狐季姬摇了摇头:“算了,你这个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也懒得劝你!但你要记住,一旦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别再一个人莽撞行事了!哪怕是实在紧急顾不得进宫,跟兄长、跟父亲也多商量商量。你也知道,曲沃城里的那张网,一旦落进去了可是要人命的。你做事混不计后果,真要一头栽进去,以我们当下的力量,没人能救得了你!”
“还用你说吗?我又不是蠢!”狐偃显然不乐意了:“至少我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再让她陷入险境的!”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自己掂量着看吧!”狐季姬很是不悦地站起身来,对弟弟侧目道:“狐氏家族投身戎狄近百年,好不容易在曲沃立下脚来……是福是祸,也都是命数,怨不得谁的!”
“姐……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望着狐季姬的背影,狐偃很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好像就你识大体,我就是个惹祸精!”
从姐姐的寝殿出来前,狐偃向殿中的婢女打听了,得知骊姬是在自己进宫之前才刚刚离开。经过这么一耽搁,她恐怕早已跟国君见上面了。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狐偃心中不禁有些懊恼,于是便堵着气要回家去。
可走到半路,狐偃突然想到了姐姐说过的话,于是有开始在内心里劝说自己:“她对君上并无真意,为了找到妹妹情非得已,才不得不屈就于君上的权势,我怎么能恼她呢?”
想到这里,他又暗戳戳地退回了公宫,打算借着请安的由头再看一看骊姬。可让他失望的是,在路寝外张望半天,连骊姬的半个影子都没见到,反而听了一肚子“处置祸国妖女”的歪理。
这些陈词滥调着实不堪入耳,让狐偃很是抓狂,一时气性起来恨不得冲进殿内把那些胡说八道的全都打上一顿。怎奈这里毕竟是公宫,自己又刚刚受到姐姐的训斥,哪怕是再借上七八个胆子,都不敢放肆张扬的。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忍者满腹的恨意与失落,悻悻地离开了公宫。
后来的几天时间,狐偃每天都会定时进宫,也偶尔会到路寝去朝拜。可国君大约是心存芥蒂,对他既没有过去的那般热情,也没有特意显出什么冷淡的态度,就那么公事公办行完了君臣之礼,便别无他言了。至于骊姬,狐偃把眼珠子都快要挤爆了,却还是没能找到她的一丝丝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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