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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再也不见

此去经年,再也不见

作者: 唐纨 | 来源:发表于2016-09-11 11:55 被阅读283次
    插图/kianey羊 

    01

    早些年我和徐先生在杭州租房时,隔壁有一对热情的中年夫妇,见谁都是笑呵呵的,引得我们也不好意思地向他们投以微笑。

    有一次,我出门倒垃圾,却发现垃圾桶里空无一物。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我疑窦丛生,决定一探究竟。

    一天清晨,我睡得正熟,突觉窗口前有人鬼鬼祟祟的。我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撩起窗帘向外张望。

    只见隔壁的大爷扫完街道后,又顺手把我门前的垃圾带走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开口道谢,只知道下次再也不敢麻烦别人了。可是他总能赶在我之前,让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毕业那年,我们之所以只身踏上陌生的城市,就是因为不喜欢与人交际,更怕欠人人情。

    然而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邻居,免不了低头不见抬头见。

    每逢迎上别人关切的目光,我们都尽可能选择低头回避。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我们是故作清高,就索性装作彼此不认识。

    而隔壁的这对夫妇完全熟视无睹,他们像是对待叛逆期的孩子一样极其耐心。

    02

    一天傍晚,忽然下起了大雨。我想到晾衣绳上还晒着被褥,就冒雨匆忙往家赶。

    雨停了,夜深了。我站在家门口,愁容满面。

    就在这时,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娘笑嘻嘻地走到我跟前,指给我看:“姑娘,东西我早帮你收好了,一滴雨也没让它淋着。”

    我喃喃地说着感激的话,越发地语无伦次。

    大娘看到我的破落相,噗嗤一声笑了:“傻孩子,快进去洗个热水澡,喝点热茶,小心感冒了。”

    浴室里雾气蒸腾,分不清是水花还是泪花。

    但我还是不习惯陌生人的嘘寒问暖,一颗受宠若惊的心,总也无处安放。

    其实,不堪一击的是我那深藏不露的自尊心。

    03

    当时我来杭州快一个月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投了无数家公司的简历,几乎是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虽然有徐先生养家,但我很清醒地意识到,要想在这座城市站稳脚根,必须拼了命地去赚钱。

    一本大学毕业的徐先生在做着中学生就可以完全胜任的电商客服,超长的十六个小时,却拿着最低标准的工资,为的是第二天的休班,能够陪我参加各种各样的面试。

    我怕他吃不消,准备找份可以挣钱的工作。但他执意不肯,说自己已经走了不少弯路,哪能看着我重蹈覆辙。

    就这样,我每天在家投简历,等电话。心情稍好一点儿,我就打开门窗,看书写字。

    由于住在一楼,屋里潮湿难耐,需要经常通风换气。

    04

    很多时候,隔壁大爷总是不经意地向内窥探,搞得我像一个好吃懒做的女人整日无所事事。

    当我抬头看到他时,冷不防地被吓了一大跳。他先是抱歉似地嘿嘿一笑,然后亲热地与我拉起家长。

    “你老公做什么工作的?”

    “打字员。”

    “噢,那他回来挺晚的,工资一定很高吧。”

    我面露难色,只得撒了个谎。

    “才三千呐?交完房租,就所剩不多了吧,这怎么够两个人花呢?”

    我顿时被羞辱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砰”地一声关紧房门。

    接着他又不无得意地讲道:“我在建筑队,一个月六七千。我老婆是扫马路的,一个月就三千五呢。”

    我晓得他并无恶意,但在我看来,就如同《欢乐颂》里邱莹莹失业时,楼下的大爷对她的讥讽一模一样。

    “年纪轻轻,手脚齐全,实在不行就去扫马路啊。”当然,这仅仅是我的臆想。

    接下来他问什么,我都搪塞地予以回应。

    “你们是哪里人?”

    “河南的。”

    “哦,我们老家安徽的,离你们那很近的。”

    我一早就听出了大爷的口音,算是半个老乡吧。我却没有“难兄难弟”的欣喜,仍旧说着不痛不痒的普通话。

    最后他大概意识到我的孤绝,就识趣地找其他邻居聊天了。

    05

    此后,我只要一看到他们夫妇,就“做贼心虚”地锁好门窗。

    一日午后,隔壁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我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听到房东和大娘在争吵。他们的合同已经到期了,还没有及时交房租。

    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嗓门大。最后房东愤愤地撂下一句狠话:“要么赶紧走人,要么马上交钱。”

    我有点幸灾乐祸,你们不是有钱吗?

    我以散步为由,明目张胆地望着他们。只见大爷落寞地收拾行李,大娘则坐在床边抹起眼泪。

    就在我“满载而归”准备离去时,大爷已经站在了我身旁。

    他半叼着烟管,挠了挠头皮说:“姑娘,那天我话可能说重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啊。我知道你和你老公刚毕业,这或许是你们一生当中最艰难的时期。但你们日后大有作为,不像我们这样没出息。”

    然后他又低下头解释道:“我和我老婆今年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还在外打拼。没办法啊,家里孩子多,用钱的地方也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一时不知如何安慰这对乐天派的夫妇。

    他无比忧伤地叹了口气,就转身进屋了。我也难过地走回房间。

    几分钟后,有人敲门。

    “姑娘,我看你们屋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这两个板凳,就留给你们作个念想吧。”

    大娘的善意实在不容推辞,我只好默默地收下了。

    那天下午,他们来不及跟邻居们一一告别,就悄无声息地搬走了。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我心里也空落落的。

    06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隔壁大爷之所以帮忙扫街,是因为他面对所爱之人,所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打那之后,门前的垃圾桶再也不会纤尘不染了。

    因为此去经年,我们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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