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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以类聚

物以类聚

作者: 东鲂_不进前十不弧回 | 来源:发表于2016-08-28 15:50 被阅读0次

    这是他离开“牢笼”的第三个星期。当清澈透亮的阳光穿过纸门落在不大的房间内时,一期就已经在捧着书本阅读了。从小他就被教育不能在清晨偷懒,床是懒虫的培养皿。况且现在他自由地住在皇城之外,除了几个必要的仆人,根本没有人管他。想到这里他有些兴奋,大胆的念头在脑中盘旋。最终,他还是偷偷从大门跑了出去。来到了街上。

    熙来攘往的人群,耳边嘈杂的喧嚣,一切都刺激着从未接触过外界的心。一期从未觉得外面的世界如此新鲜,如同第一次被从笼中放出的幼鸟。

    可惜,金丝雀很快要被抓回去了。

    一抹金色在眼前闪过,鲜亮的影子在一片黑压压的后脑勺里格外显眼。待人群散去,他看到了一个金发的青年。尽管身着囚服,却依旧掩饰不住他身上的气势压人。下意识地想要追随人群一探究竟,但他被人握住了手腕。

    “您去哪儿啊?”

    “那是什么人?”一期指着那个金色的脑袋,边扬起头询问自己的仆人。

    “他啊,是恶魔呢。”

    愉快的日子没有很久,他就重新被接回了皇城。莫名其妙地成为王储,身边多了一群弟弟要他照顾。这些事像是从天而降,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一期一振,你的童年已经结束了。

    之后,他按部就班地长大,学习,照顾弟弟。曾经想要一探究竟那个金发男孩是何人的心思早就被他自己丢到了角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今天是要去法庭……观摩一个大赦囚犯的活动,可以这么说吧?”药研心不在焉地在日程表上涂涂抹抹,“真有意思,这种东西还要你去看吗?”

    “是义务啊。”一期对着镜子仔细抚华服上的褶皱,含糊地回应了一声后就离开了房间。

    他没想到两个人会在这里见面。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金发男孩现在已经是有着挺拔身材的男子,他站在一群污秽肮脏的破衣堆里,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洁净。

    “那个人,叫什么?”一期忍不住向一边的人询问。

    “金发的?”鹤丸很快的反问一句用以确认后,回答了他的问题。“山姥切国广。堀川家的遗腹子。”

    堀川……他哦了一声。有关于这个家族,即使不是出生于皇城的他也有所耳闻。因为斩杀名为山姥的妖怪而被赐封,然而堀川恩将仇报,发展家族后居然想要颠覆王权称霸。最后在上一任国王的镇压下被灭族,只剩下了这个山姥切国广。

    “他就是被称作‘恶魔’的山姥切国广?看上去只是个大男孩。”

    “有传闻是他是山姥的孩子……由被斩杀的山姥附身的孩子。”鹤丸笑嘻嘻地偏头瞧了一期一眼,“你也对他这么感兴趣?”

    “我对一切都很有好奇心。”一期回给对方一个得体温和的笑容,将小心思都藏在笑容之下。

    之后他们便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地观看活动直到结束。

    一期偷偷买通了牢房的人。尽管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不会有人说个不字。但他还是固执地支付了对方报酬,并要求他别说出去。

    “请将山姥切国广安排在我住所的后面,而且,我希望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

    就这样,山姥切国广被安排在了一间闲置多年的小房子里。一期去看过,不仅带着不大的院子,还有一扇连接着他后院的小门。

    花阴时节一到,贵族们的集会大都转移到了晚上。白天的时候总会有浩浩荡荡的车队穿过街头,达官显贵们三五成群地外出。虽然皇城中的一期无法像他们一样涉足外界,但也确确实实体验到了白天休息的惬意。

    一期顺着檐廊一路向前,轻轻拉开纸门。不出所料那人就在屋内。阳光在一瞬间驱走了黑暗,也让在其中避难的困兽皱起了眉头。山姥切缓慢地从披布中抬起头,仅仅一眼,他眼中的希望就消失了,换回了一期熟悉的空洞。

    “你在期待谁?”一期向那人伸出手,妄图将他拥入怀中。但扑了个空。

    “一个能将我带离黑暗的人,一个能够带给我希望的人。”山姥切仔细地系好披布,白色的蝴蝶结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似要从人胸前脱离,振翅高飞。他青绿色的眸子隐匿在昏暗的角落,丝毫不妨碍其中透露出的敌意与警惕。

    一期没有说话。算起来山姥切在这里已经待了三个多月,每次面对他的时候,仍旧是那个充满敌意的样子。这让一期有些挫败,毕竟这么难以融化的冰块,他还是头一遭遇到。

    耳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期只得暂且放下回忆,转头去看那人。没想到山姥切偷偷顺着檐廊越走越远,眨眼间已经出去了不近的距离。出于本能,一期起身追去,一把将人抓住。

    “放开!”就像是沉睡的人突然被噩梦惊醒,山姥切的反应激烈得令一期猝不及防。他只得放开了对方,侧身将他的去路堵住。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一期说。同时,他低头看着笼罩在自己身影下的山姥切。他第一次发现对方居然比自己记忆中的青年要矮。当然了,他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了。

    “没有误会。”山姥切平静地开口,方才行为中显现的锋利獠牙已经被他很好的收拢藏在了纯白的披布之下。他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冷淡,任人摆布的模样。

    一期是非常优秀的王储。与生俱来的气质和数不清的优点造就了他的好口碑。要说他有什么缺点,大概是隐藏在乖巧本质下的固执。——这是王族的通病。

    他乐此不疲地去探望住在小院子里的山姥切,带给他和果子,告诉他外面发生的趣事。一期一振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强烈地想要对山姥切倾诉他所知晓的一切。非常遗憾,他一般都是无功而返。

    山姥切就如一块坚冰,怎样的温情都不足以将他融化。至少在一期面前,他从未显露过笑容。

    要不要知难而退呢?一期一振这样询问自己的内心,却无人应答。他就好像着了魔,怎么也放不下山姥切。去吧,再去看他最后一眼。然后我就永远不去见他了。这样想着,一期还是来到了山姥切的屋前。同时,欢快的鸟鸣声也进入他耳中。

    借着月光,他看到了震撼内心的画面。成群的鸟儿飞入院内,围绕着坐在檐廊上的山姥切起舞,高歌。像是百鸟朝凤般的歌会,山姥切便是那里的王,沐浴着月光的凤凰。

    “……是被山姥附身的孩子呢。”鹤丸的声音兀地在耳边响起,一期定定地看着面前奇异的场景,疑惑像水雾般在心中腾起,围绕心头。鸟儿是不会如此亲近人类的,他可以肯定。

    那么,山姥切是什么?

    人类?

    还是……

    妖怪。

    夏日的脚步不请自来,高温很快席卷这片大地。拜其所赐,贪凉的一期也有了发烧的症状,被充当医生一职的弟弟命令不许离开此处。

    “最近我来这里找您时,您都不在啊。”

    一期心下一惊,立刻用探究的目光去揣测药研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而且,后院里的那棵梧桐树上突然多了很多鸟巢呢。”药研拧干毛巾,裹住冰块敷在一期额上。

    “是吗。”一期语焉不详地嘟囔着,因为困意而闭上了眼睛。

    他睡了很久。等他再睁眼时,药研没了踪迹,房间里也空无一人。他试着起身,脑袋也不再是昏昏沉沉地疼。病好了啊。他想。一边拿过外套披上,又去了后院。

    山姥切坐在檐廊上,身边放了两杯茶。仿佛是在等他来。

    “如果用一种动物形容我,你认为是什么?”一期说。

    “凤凰。他们都这样说。”

    “他们?”

    山姥切伸出手,指着梧桐书上的鸟儿点了点头。

    “那你自己呢?”

    山姥切抿住了嘴,过了很久才重新开口。

    “凤凰。”

    “这没什么,毕竟堀川家也是名赫一时的贵族。”

    “我说的不是这个啊。”山姥切说,语气里带着颤抖的悲切。“你没听过吗?——落地凤凰不如鸡。”

    一期惊醒过来。太阳穴依旧突突地跳个不停。头顶的灯照亮了房间。天已经黑了。

    “药研,去把鹤丸请来。”

    一盏茶的功夫,鹤丸已经坐在一期面前了。他不顾对方担忧的目光,强撑着坐了起来。

    “我之前问过你关于山姥切的事,你说我也很感兴趣。这之前也有人向你打听过他吗?”

    “是的。”

    “是谁?”

    “先等一下,你怎么对这个人这么上心啊?”鹤丸说,“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和他有什么纠缠了。你是王储,记住自己的身份。”

    “我当然清楚。那好吧,我再问你。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是在皇城外面住的?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我就见过穿着囚服的山姥切了。而且他那个时候已经是个青年人。可现在的山姥切却和我差不多大,你不觉得有什么蹊跷吗?”

    “是你记错了吧。”鹤丸佯装喝茶,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一期。

    “鹤丸国永,我命令你说清楚。”

    “好吧好吧,不过你可千万别说是从我这里听去的。”鹤丸无奈地说,“没错。堀川家的确有两个金发的孩子。你小时候看到的那个人名叫长义,是长子。山姥切则是堀川夫人向山姥祈求而得到的孩子。——那个时候堀川和长义都因为妄图夺权而被处死。堀川夫人逃过一劫,却难忍相思之苦。祈求山姥又给她了一个孩子。可惜山姥切还是躲不过被抓的命运,哎。”

    “山姥不是被堀川斩杀过,怎么会帮助她呢?”

    “……你没听过吗,鬼怪有真意,人间无温情。”

    “我就像是被砍掉翅膀的鸟,再也逃不出去了。”山姥切说。一边看着一期眷恋地贴上自己的手腕,垂下眼眸遮掩住其中的愧疚。

    “在我这里不好吗?”见他不拒绝,一期的动作便有变本加厉的势头。戴着手套的手顺着山姥切的小臂拂过,下移,最终停留在腰间。山姥切瞪大双眼,看着一期将自己拦腰抱起,禁锢在怀中。

    “我不知道……”他说。一边压抑住细小的声音,偏头躲避来自身后一期的亲吻。像烙印一样刻在心头,是谁的吻?

    记忆像天空中飞过的鸟,从山姥切的大脑里呼啸而过。他又一次置身于黑暗里,也是一个男人,压在自己身上,做着相同的事情。疼,是他唯一的感受。下面,脑袋,全身就像是遭遇重击。无关情欲,对方做的,仅仅是尽可能地玷污自己。

    他无声地呐喊着,张开嘴却没有声音。他在求救,他在求饶。恳求黑暗放过自己,却无人应答。那是绝望的颜色。他知道。

    他不出声地哭起来了。可怜自己的悲哀,痛惜自己的命运。他的声音是如此悲痛,就好似绝望之人的哀嚎。泪水像是滂沱大雨,冲刷掉山姥切好不容易遮掩起来的伤痕。

    一期呆呆地看着身下的人掩面恸哭。洁白细腻有如陶瓷般的胸口上,一个圆形的家徽烙印醒目而刺眼。

    人类是不会有烙印的。那种东西,只属于畜生和奴隶。

    “我为自己的悲惨而哭,我为你的爱情而哭。两情相悦,却不能再进一步。”

    一期再也没去见过山姥切。但对方总会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造访他的梦中。

    “你不该救我的。”山姥切说,“害人害己。”

    一期沉默着。

    “我们还有可能吗?”

    “人类对妖怪是好奇而厌恶的,对于畜生是冷酷而厌恶的。我不属于前者,我也不属于后者。我两者都是,甚至不如两者。”

    “求你了,别这么说。”

    “一期一振,愿你的善良带给你好运。”

    “什么意思?”

    “鹤丸国永,他不过也只是一只鹤而已。妖精是会迷惑人的,尽管他们的名字不同。鹤,凤凰,亦或者是山姥。”

    “鹤丸对你说的没错。山姥切国广,不过是恶魔罢了。如果不是受你的袒护,我早就死了。”

    “谢谢你,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最后一次推开了那扇门。看着披布下那双时至今日令他痴迷不已的绿眼睛。

    “你走吧。”一期说,“我们到此为止了。”

    “因为我欺骗你吗?”山姥切突然对他绽开一个笑脸。“是的,我的确欺骗你了。可别人呢?”

    利器划破空气的尖叫之后,面前只剩下了白色。金色头发的人影消失了,一把剑刺破披布,钉在一期面前。

    “他说错了。”鹤丸从屋顶落下,轻飘飘地立在一期面前。幽幽开口,“只要有了信任,妖怪也能成为人类。这两者的区别只有人类清楚,而这种区别也仅仅是人类的臆想罢了。”

    “为什么呢?因为就连人类也会分不清谁是人类,谁是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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