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个时刻,我会心绪不宁。准确点说,是两个,第三个算是附加的。
首当其冲的,是儿子已经成年,将来想在他读书的城市就业,到时免不了得给他买房子,这便让我有了压力。这压力让我烦躁,我不是习惯于负重前行的人。
第二个是父母年纪大了,现在住八楼,停电的时候上下楼实在不方便,我想把房子换成低点楼层的。可是考虑第一个压力,不敢轻举妄动。这样一来,便不得不因为怕停电揪着心。
第三个算是我私藏的一个小小愿望,有点奢侈,但是很温馨,偶尔浮现心头,浅浅一笑了之。那就是:我希望看书的时候,可以坐在一面宽大的落地窗前,沐浴在明媚的阳光里,看书的间隙,偶尔抬头,可以看到窗外的绿叶和远处的风景。只是这个愿望不会使我心烦,怀里揣着她,偶尔想起,挺美好。
当对精神世界的追求遮盖不住俗世的烦恼时,我便会找个借口,去看符锐。
那时符锐办公室的门多半虚掩着,有时留着窄窄一条缝,有时没有,但一看你就知道:室内有人。
这时符锐多是在玩一款小游戏,或者在练字。他练瘦金体,宋徽宗的。但也就是在他练字的时候,或卯足劲开处方的时候使用,他笔记本上的字我见过:不咋地。不过,我不敢告诉他。
从小我的身体就不好,大病小病的就没间断过吃药。因为身在这个行业,了解内情,找的医生水平自然不会差,可就是没调理好。
有一年夏天,一个专家给我治湿热症,吃了十几一二十付中药后,看着我依然厚腻的舌苔,专家崩溃大呼:“算了,算了,你找别人吧。你的病我治不了。”
还有一年,也是吃了一个专家二十多付药后,他感叹:“真不知道你的身体是咋回事,气血阴阳全虚,我都不知道咋用药。”
不记得是怎样开始找符锐看病的。这孩子,上班六七年了,没见他开过一张处方。我是他唯一的病号。我自称是他的小白鼠。这他也不知道。我怕他知道了会以为我对他医术不信任,伤了他的自尊心:这家伙,腼腆得厉害,一不小心就面红耳赤,汗流浃背。
符锐开药很简单,大多使用经方,廖廖八九味,而且用量都很小,但是治病。不像许多医生,多味药堆砌,满纸荒唐言,而且有的甚至以卖药为己任,丝毫不考虑患者负担。
有一回,我说:“符锐,开处方吧,你都中级了。”
符锐摇摇头,拉长声音:“嗯,咱不开。”胖胖的符锐把他薄薄的下嘴唇摇得直晃动,我悄悄的笑。
后来有人告诉我,符锐不开处方,是不想抢他老师的病号:他老师只上午上班,下午都是符锐一人在。
这让我想象,符锐那时定是大摇其头:“嗯,咱不抢李老师病号。”那被拉了长声的嗯字,那摇头的动作,定是又颤动了他薄薄的下唇。这让我又不禁微微一笑。
有许多时候,我们相互交流看过的书:他看的我大多不懂,我看的他大多不感兴趣。但就是这样的鸡同鸭讲,却让我们互相鼓励,末了,我们两个总是会加上一句:看书,看书,好好看书。
身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尤其是处在现在这个充斥满金钱味道的医疗界,符锐,是清流。“ 安得一服清凉散,人人解酲。" 可惜,他人不知,我独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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