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故乡。一个就是苏中里下河家乡,由于她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又离家几十年,远隔千山万水,家乡就成为我的故乡了。而现在浪迹天涯,漂泊边陲,忍把家乡隔云烟,却把他乡作故乡,这里也就成了我的家乡。
前几天陪妻子到玉溪彩虹桥市场去买菜,看看那些菜动辄就是十多块钱一公斤,有些菜甚至贵得离谱,真的比肉还贵。我就不由地心想,我们这儿生活消费水平低,菜还这么贵,在我长江北边的家乡生活消费水平那么高,菜可能也不便宜吧?后来跟家乡群里的朋友聊天才知道果真不假。
那时苏中里下河农村的人吃菜挺多就是隔三岔五地买一些鱼肉,平时吃的蔬菜大多是自己种的。河浜田头都有韭菜垛和碧绿的菜畦,像一条条玉带镶嵌在颜色随季节变化的田畴边,在阳光下,在清风里,让家乡的田园呈现出一派宁静祥和的风光。
农村人很朴素,他们吃的蔬菜不够时,会发动家里的娃娃,哪怕只有八九岁,也要到田里去挖野菜。那时我们像一群没戴上马鞍的马驹一样扑到甩手无边的田野里,那广袤无垠的田野里的野菜真多啊,什么荠菜啦,马兰头啦,还有秧花草啦,等等,不胜枚举,凭我的这支拙笔写也写不尽,也写不完。
到春天,在故乡的田头田埂上,那荠菜长起来泼泼辣辣的,它们似乎是上天派来眷顾春天青黄不接的农家人的,都争相破土而出,然后像雨后春笋一样茁壮成长。因此,古时候就有一个大诗人吟哦出一句诗词(不知是诗还是词):“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正像城里人当时凭肉票还不一定买到肉,而农村人不凭肉票敞开买肉却很少人去买肉,以致于肉价一跌再跌,到夏天只要四角九分钱就能买一斤肉一样,当城里人还愁没有新鲜的荠菜吃的时候,那时鲜的蔬菜早被那些脸色白里透红的年轻妈妈们整成令人垂涎欲滴的盘中餐了。还有一句童谣:“三月三,荠菜花赛牡丹。”这倒不是说她比花魁牡丹雍容华贵、典雅端庄,而是像周作人写的那样,把荠菜花放在灶壳上,那些蚂蚁等就不爬到锅台上。
到春天,马兰头也不甘示弱,她们争相从泥土中钻出来,碧绿的一片,花蕊是黄色的,像雏菊的花瓣则是紫色的,很好看,所以又叫紫菊,或者田边菊,由于马兰头长成熟时,靠根部的梗会发红,因此又被称为红梗菜。我们那时因为没菜吃,去挑马兰头时不是像挖荠菜那样挖,而是用小钩刀去小心翼翼地挑,不叫挖,叫刻菜,像雕木刻一样把马兰头刻出来。因为马兰头长得实在渺小。我们把好不容易刻满一苗篮的马兰头拿回家,母亲一见笑得满脸阳光灿烂,她马上会三下五除二地择净洗洗干净,然后用菜籽油和盐巴以及味精,就能炒出一道美味可口的家常菜。那个时候,我们不太吃肉,吃到这种好吃得不得了的马兰头菜,打一巴掌也不会丢。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把苦难的生活也能镀上一层充满诗情画意的亮光,我到现在也不会忘记。
说到秧花草,倒不用我们到田里去挑,那时村里队上的田里种了一片又一片,种得很多的。这是为了不让田地一味地长粮食把土地里的肥沃营养都吸尽拔光,专门种的秧花草,到时把秧花草捺到社员们罱的河水底下的黑色或褐黄色的淤泥里发酵,就能成为一种垩田的泥滓肥,等到栽插秧苗时,把这种泥滓肥抛到水田里垩秧田,以后长出来的秧苗绿滴滴的,非常惹人怜爱。
在秧花草长得非常得劲时,队长也会很慷慨地把秧花草分给各家各户,或炒菜,或煮饭。我至今还能记得那种有些像糊了的秧花草的焦香味,小时候很害怕闻到这种味道,现在却回味无穷,倍感亲切。因为现在在城里,想吃这种秧花草做的饭都不可能了,怎么能不令我对当初的秧花草心驰神往呢?
秧花草又叫红花草,俗称草紫,又叫紫云英,花紫红色,一开起来,灿若锦绣,如美丽的地毯,一直铺到天边。小时候,我们在那充满希望的田野上常常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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