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沙沙
人生有两个悲剧;
第一个是想得到的得不到,
第二个是想得到的得到了。
-- 王尔德
大学里分配宿舍,多数是同系的学生们在一块,可是总免不了有几颗“沧海遗珠”。叶子,允文,和沙沙就是这样的“遗珠”。叶子来自中文系,允文来自历史系,而沙沙来自外语系。每个宿舍六个人,学生数恰恰有一个余数,于是便有了这样一个混合寝室。叶子,允文,和沙沙戏称自己是:遗珠联盟。
沙沙的父母是S大的老师,从小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有一个姐姐P大毕业后据说立刻拿了全奖去普林斯顿大学留学了,是名副其实的“模范学生”。在姐姐的影子下,亚历山大;沙沙难免有些叛逆。好在她天性乐观,加上成长环境单纯,有几分调皮,但不至于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大学的四年,沙沙的主要功课是谈恋爱。她大概有过八个男朋友;平均半年就换一个。她还有一个“影子”男友,也许只能算半个或者半个都算不上,刘向北。刘向北第一次看到沙沙,她穿了一件米色的连衣裙,连衣裙上的花纹是碧绿的荷叶和粉色的荷花。她就像涟漪一样飘然而过,和其他几个同学说笑着,完全没有看见向北。
可向北的心就这样丢了;完全找不着北。
他开始每天给沙沙写信,坚持了四年。
不过,如果你以为这样能感动沙沙,那就太天真了。
毕业了,沙沙和她的第八个男朋友何子豪一起去了加拿大。刘向北停止了他的情书,不知去向;只听说,他最厌恶的文章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
何家颇有实力,在多伦多开了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
列治文山,在多伦多的北面。这里的华人之多,让你完全感受不到你在国外。
可是这里和北京又是那么不一样。
天空是完全没有杂质的蔚蓝,松柏与枫树高大冷漠地林立在街道两侧,行人稀少。松鼠与乌鸦肆无忌惮地在路上走来走去,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是呀,它们本就不是外人。
夏季的末尾。加拿大的阳光慷慨而明亮,空气里带着草木的幽香,大片大片的繁茂的绿地一直绵延到路的尽头,云与天相接的地方。可是这一切,仍然挡不住沙沙内心那空旷的冷漠 -- 这里是我的家吗?
沙沙刚来国外的新鲜感只勉强维持了一个半月。很快,十一月了,天气迅速地冷下来。猝不及防。连刮了几日北风,杨树与枫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光了叶子,野草蜷曲枯萎,秋天还在奋力鸣叫的虫儿们仿佛一夜之间安静了,去到它们过冬的模式里。偶尔,还看到满身绒毛的松鼠在土地里掩埋食物,也不知道大雪来的时候,它们还能不能找回呢?
沙沙内心的冷漠渐渐更加凄凉 -- 这里是我的家吗?
何子豪能最后娶到沙沙,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高大英俊,举止得体,又家底丰厚。
这世道就是这样不公,美丽而年轻的女人总是特别幸运。可是,这便也是她人生的顶点了。嫁了人,再生个娃,即便是女神也要从天上跌落下来。葱玉般的双手也要在脏衣服和旧杯碟中翻滚,再温柔的心性也要经历凡俗琐碎的争吵和磨砺。然后大多数女人就这样粗糙了,丢失了,更可怕的是忘记了。所以女人应该比男人更害怕结婚。
可是,最大的宿命是,人人早晚也要从云端走下来,因为就算你敌得过男人,也敌不过岁月。
沙沙几乎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放浪形骸的青春和风光艳丽的出嫁。只除了一点。
当沙沙想要金盆洗手,收拾心思好好经营她的家庭的时候,何子豪却才刚刚开始他浪荡的征程。
第一次无意间看到一个叫路西的女孩给子豪的短信,沙沙大吵了一顿。子豪安抚了她,并留下了空洞的誓言。很快,路西的位置被薇薇安取代。沙沙把事情闹得更大,找到了子豪的父母。她可不敢告诉自己的父母,她不能让自己的羞耻伤害家人,更不能让自己成为父母失眠的缘由。可是,子豪是她公婆的亲生骨肉,她怎么能打赢这场注定失败的战争?
沙沙的婆婆告诉她,子豪的父亲年轻时也是这样的滥情。沙沙只有两个选择。守住何太的位置,等子豪浪子回头。生儿育女,锦衣玉食。或者,离开子豪,一切从头再来。
对沙沙而言,这是个完全用不上智商的问题。她收拾好行李,打电话叫了出租车,径自上了车,再也没有回头。
眼泪不争气地汩汩地往外流。漂流异国的寂寞,失去宠爱的不舍,和被欺骗的愤怒象潮水一样向她涌来。
多伦多清透的阳光,晃得她眼睛生疼。在这样一个华丽的房子里她住了三年,却从没觉得温暖。她发觉自己并不留恋。
可沙沙并不敢回北京,回到父母身边。在机场,她想着要去哪儿。她需要找一个自己可以安静落泪的地方疗伤。
于是,沙沙买了一张去温哥华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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