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春节一过,大年初三,我和尹先生便动身去往合肥。三年异地恋,我们见面的日子屈指可数,原定计划是在合肥驻留三天,在假期结束前赶回上海,不曾想抵达合肥的第二天,小区便封了。
冬日里,合肥的天空常是灰蒙蒙的,像是落在玻璃窗上的飞尘,总也擦不净,闷得人喘不上气来。将窗户开出一拳的缝,强风便猛地钻进来,肃杀的气息立刻扑面。我说就要下雪了,尹先生好奇我为何会知道,原因说不出上来,但我就是能凭借气息,准确地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
隔离的日子非常惬意,只是闲得太久,玩手机也变得没意思。放下手机,站在阳台吹吹冷风,整个人都清爽许多,轻轻关上窗,最后一丝冷气倔强地钻进我的领口。下午最迟到晚上,肯定会飘雪的,下雪的时候最好能吃上饺子,喝一口饺子汤,热气从喉咙滚进胃里,暖呼呼的,手脚也会跟着暖和起来。
“还想做什么呢?”尹先生问我,那当然是堆雪人了。
想起小时候,故乡的冬天总是大雪纷飞,下雪的时候是不冷的,积雪融化时才叫刺骨的冷。所以我更喜欢下雪时出门,走在雪地里,不一会儿就白了发,昂起头,张开嘴去接那一片片鹅毛大小的雪花,落进嘴里的雪花,只一瞬就化成水,冰冰凉凉的,沁人心脾。
积雪没过膝盖,大人们就会出门扫雪,扫出一条行走的路来,否则结了冰,堵了门,会更麻烦。这是更欢乐的时刻,三四个孩子一起,或是向前冲刺般跑着,依靠惯性滑行几米,或是两人同时拉着一人的手,被拉着的那个蹲下来,依靠两边的拉力,向前滑行,后者总是耗力更多一些。
玩得累了,就去看邻居家老爷爷堆雪人,他有一双巧手,总是能把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复刻出来。我们围成圈观摩着,猜测老爷爷堆的是哪个动物,可是,老爷爷的进程实在是太慢了。为了让雪人表面光滑,他不急不躁,一点一点打磨,直到孩子们被喊回家吃饭,老爷爷才把身体的部分完成。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会让我们先去吃饭,堆好以后再特地叫我们出来看。
长大后,才知道其实老爷爷要堆什么并不难猜,那一年的生肖是什么,他就会堆什么。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只雪羊,昂首挺胸,蹬着前脚,傲立于世,一双眼睛极其传神,像是蔑视这世间的一切磨难,永远朝气蓬勃,永远奔赴向前。
后来,故乡的雪越来越小,下雪的日子也越来越少,我再也没见过膝盖深浅的积雪。
下午,窗外果然飘起了雪,尹先生欣喜地呼唤我去看,我们趴在窗前,安静地望着,一片片羽毛似的雪花,像一个个闪着翅膀的精灵,带来喜悦和希望。
“我们包饺子吧!”
尹先生提议,我双手赞成,于是,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在现有食材里,选择了白菜、木耳和香菇,切成丁,过一下热水,放入调料,再浇上香油,香味便飘出来。然后笨拙地和面、擀皮,用外婆教我的手法,馅在圆皮靠下,包裹起来上下黏合,漂亮的饺子就成了。其实,我们老家把这种形状的饺子叫做“扁食”,只有切成梯形的面皮,卷两圈,交叉包裹黏合的才喊做饺子。
喝了饺子汤,果然暖和起来。雪越下越大,心情却越来越舒畅。真是奇怪!忙活一下午,十来分钟吃完,为什么愿意去做这得不偿失的事呢?
外面的世界被冰雪覆盖,慢慢隐去了本来面目。我望着窗出神,丝毫未察觉尹先生何时出了门,他拍打着衣服上的落雪,提着一个红色塑料桶,向阳台走来,“你不是想堆雪人吗?我把雪给你带来了。”他咧着嘴,一脸骄傲的表情,仿佛在说“瞧!谁能想出这么聪明的办法?”
可是,室内温度比室外要高,红色塑料桶内的部分雪已经融化了。尹先生催促我快点着手去堆,雪不够的话,他再去楼下搬运。我没有邻居家老爷爷的巧手,只能滚成两个圆球摞在一起,安上两个纽扣作眼睛,剪下春联的一片红纸作嘴巴,尹先生拿来一块浅绿色的乐高,卡在雪人头顶作帽子,再分别于两侧插上三根木条,一个简易的雪人便出现在眼前。
屋子里的雪人,生命周期更为短暂,诞生前便已走向逝去。这恐怕又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吧!事实真的如此吗?我又想起那个老爷爷细细打磨雪羊的场景,他所付出的精力与耐心远超于我,但他似乎并不计较得失、害怕失去,这大概是因为他沉浸于过程吧!
我终于明白为何下雪天就想堆雪人、吃饺子,就像夏天不能没有西瓜,那是因为一片片雪花飘落在房屋、窗子和衣服上,塞满了生活的气息,提醒我快去过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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