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乡,知了的称谓有点特别,大约念作“jū yā”,但不知如何书写。
每年蝉鸣林间的时候,我的眼前总有一个身影浮现,那是一个男孩的影像,高高大大的,眼睛很有神,常常有泪盈眶。你说话时候,只是认真地看着你,不多话。嘴角总有口水流淌。他是我儿时的一个玩伴,一个被邻里唤作“夯郎”的男孩。
“夯郎”是东乡人对智商异常男孩的通称。我的玩伴夯郎是有名字的,叫大兵。他是王家大院里以杨姓人家的长子长孙。杨姓是入赘王家,他母亲怀他时候不知生了场什么病,因女儿怀孕的症相有男孩之兆,王家奶奶坚持要女儿生下。真的是男孩,个子高大,面相饱满。遗憾的是,直到我们几个同龄的孩子都可以伶俐说话走路时候,大兵依旧不能完整说话。他母亲后来生了小兵。但奶奶依旧宠着、护着大兵。
对他记忆深刻的是,他是我们夏日找知了壳的绝对伙伴。
我的童年,家中有爷爷和父母固定的收入,也算勉强。但邻居孩子时不时地有零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对我还是有很大诱惑的。很小的我,也会脚前脚后地跟着。夏日找知了壳便是。
知了是白天去捉的。在树上大声喊叫着,目标明确,好找。偷了家中的面团,或者跟着大孩子撕断悬挂在空中的蜘蛛网,绑在竹竿上,对准知了粘便可。看知了的声嘶力竭地叫,胡乱地左冲右突。只是玩,孩子们相互地比着,不觉得残忍。雄知了会叫。雌知了不会叫,我们称之为“哑巴知了”。恼了的时候,我们也这样喊夯郎。
但知了壳不一样。可以换钱。这在物质生活极为贫乏的年代,极有“发财”的魅力。知了壳不多,但找知了壳的孩子很多。
夏日凌晨三点,正是凉爽好入睡的节点。东乡还在睡梦中。王家大院长长的深宅里,小脚奶奶便来到夯郎的窗下,“夯郎,夯郎,三点了”。如同得了神旨,夯郎会一骨碌爬起。接着,左右两栋龚家、张家深宅里,邻居家的秋和我便被依次唤醒。
天漆黑。三四个孩子,挎着竹篮,拿着棍子,一路向学校旁的曹家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去。窄窄的河岸两旁,柳树杨树相互对望着。一眼望不到头。这是秋白天看好选中的地方。我小,我怕,他们也护我。大兵探路,尽管不很聪明,但奶奶还是叮嘱他要保护好我们。秋和另一个女孩殿后,我走中间。原也不指望我能有收获,多一个人,多一份胆而已。
大多数时候看不到星星。林子里很黑。秋告诉我们,知了壳一般在一人高处,得用手顺树干摸。我不敢。但零嘴的诱惑,还是偶尔会大胆乱抓一气。不长时间,走一段路,篮子里也有一些收获。
两个小时以后,天就有了亮色。和褐色知了不一样的是,知了壳呈浅咖啡色,透亮,在绿色的树叶间,很凸显,可以清晰地找到。但这样的知了壳都已经在高处了,得用棍子敲打。
我不知道这样的树林也有看守人。那一日,黑暗中,我们几个在相互壮胆中潜行的时候,忽然被一支手电的光亮惊吓。那是公社大队书记,正在值夜的他发现几个孩子鬼鬼祟祟地摸黑敲树,便严肃地拦住我们问询。后来才知,那是我同座位男生的父亲。老爸时任我就读学校的校长,所以他父亲认得我。于是,从此,那条小河道上的凌晨的黑影中,多了不少和我们“抢生意”的人。
找知了壳的“生意”还是很大地改善了我们的小日子。早晨三点出门,八点左右回家,一般可以找到30-40个知了壳。100个左右有一两重。起初还好,一两可以买到0.29元。后来找的人多了,卖到0.20元,最后甚至只有0.15元。而同期,猪肉一斤0.74元,一学期学费是3元。一个暑假的寻找,还是可以缓解一点家庭经济的压力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