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大约是在一个夏日的清晨,我一大早起来出门时,一看时间还只有六点。坐进小车,我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突然想起还没上过高速。对,上高速去,总要上的,于是我直奔梁辉……这样叙说有点不吉利,因为梁辉在我们这一带已成了语文中所谓的“借代”(那儿有个火葬场),我又不老,怎能直奔那儿?所以要改成“直奔梁辉高速入口处”。
尽管是第一次,但看上去我还是很老练地从守门员那儿取过卡来,然后绝尘而去。其实高速公路上基本上是没有尘埃的,以前造出这成语来时是指疾驰的马儿带起一路风尘,形容速度飞快。我驾驶着帕萨特,体验着速度带给人的紧张和兴奋,还有一种被拘(或叫在押)的感觉。可是,我却是一个非常不老实的在押犯。知道高速上开车也是有上限的,但我还是短暂地尝试了一下140马。
过了一些时辰,我预感快到宁波了,于是便瞪大眼睛留心着路牌。居然看到了一块路牌上赫然指示着“杭州湾跨海大桥”的方向,心想由此转回去也罢,可以到慈溪的啊。结果开着开着,又看到一块指示牌“保国寺出口”。去保国寺一转如何?人在旅途,容不得细想,去便是了。在出口处,付了二十五元钱,人和车子就又回到了相对自由的世界。大清早的,谁吃饱了撑的会跑到风景名胜来?所以基本上没有游客,赶来上班的员工倒有几个了。保国寺,三十年前我曾和几个工友来过,那会儿是骑自行车来的。今非昔比,鸟枪……更何况世事漫随流水,一去就永不回头,当年一起来的工友中,竟然有两个去了极乐世界。当我走进这个红尘中圈出来的极乐世界,只见满眼的青山绿水,又浓荫蔽日,清幽雅致,就差梵音声声了,诚然也见不到僧侣袈裟。作为国家第一批文物保护单位,原来这里仅只作为古建筑的圣地(北宋的东西啊),佛门古刹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待从保国寺出来,开始有了三三两两的游客。时间虽然还早,但停车处已有大嫂恭候,我废话没说,给了她停车费。猛然想起我还没吃早饭,就近找到一处非常简陋的焦饼店,将就一下算是用过早餐了。问了下店主骆驼方向怎么走,我便继续上路了。其实除了原路返回外,还有三个方向供我选择,一是经骆驼进入329国道朝慈溪方向,二是经骆驼进入329国道直奔镇海方向,三是取道庄市开往宁波老市区。来到骆驼镇,旧时印象荡然无存。小时候管这里叫骆驼桥,我爷爷的一个妹妹嫁到这里,我们一直称她“骆驼桥姑婆”,只是姑婆作古久矣。在三岔路口,我还是有一些儿迟疑。冥冥之中,我不由自主地拐向了去镇海的方向。
一路过去,那些地名都是耳熟能详的,贵驷、俞范……终于出现了去镇海炼化司的指示牌。这一下,我开始犯难:要不要去那儿?自1991年夏天的某一日我离开它以来(还是骑着自行车回到余姚的),至今已有二十年没有踏上这块埋葬我青春的土地了,在那儿有我年轻时的师傅、伙伴和同事。要知道,在我1976年告别父母、离开家乡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还只是大片大片的棉田。开着飞快的车子容不得我犹豫多想,我自觉如此闯进去有些唐突,事先都没有向熟识的人打声招呼。于是我便断然决定今天就直驱镇海了,这梦牵魂绕的浙江炼油厂,镇海石油化工总厂,当然也是如今的镇海炼化司,就留待下一次了吧。不一会儿,车子在不知不觉中已驶入了原镇海城关镇。昔日小小的县城早已面目全非,我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以前电大的几次考试都得进城来考,本地朋友的家里也是来过几次,所以它原有的几条街还是比较熟悉的,但现在怎么也找不到北了。总算想起,源自四明山上的姚江,一路过来后就是在镇海流入大海的。我终于来到了江边,江面很阔,大概有姚江的两倍吧。不远处便是出海口,都看得到前面的灯塔了,渡轮、汽笛、桅杆、小浪、海鸥……所有这一切,仿佛又把我带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初来乍到时的情景。有所不同的是,如今的江岸已建设成了望不到头的长条形公园。阳光灿烂,江风习习,我坐在一条石椅上,摆弄起数码相机来。拍了一些照片,又在石椅上小坐了会儿,还给家人、朋友打了几个电话。之后,我就避开炽烈的太阳,钻进空调汽车,掉头回来了。
从镇海城关镇沿江出来,看到可以去北仑的江底隧道,也只是看看,不打算拐向那儿。三十几年前,与工友莫建江骑自行车去过他家,在小港那个地方,当时的路全是沙石铺的,如今整个小港怕是全覆盖上水泥了吧。
转眼到了三岔路口,我决定走一条老路,以前常往返于镇余之间的老路,一来可借此怀旧,二来可以去慈城。慈城有我的表阿妹胡涤,她在博客上看到我开着车到处乱跑,于是早就用手机发来过短信,郑重邀请表阿哥去她家作客。此后这也成了我的一个小小心愿,心愿总得变现。到了宁波却找不到去慈城的路口,一个电话过去,阿涤忙不迭说“来呐,来呐,中饭堂逮窠来缺呐”。我当然是“好呐,好呐,就是路勿宁得呐”。经妹夫电话中指点,我摸准了路线,很快就到达一度被遗弃、今成香饽饽的慈溪古县城。
阿涤早就在公路边迎候着了,谈笑间坐进我的车内。在她的引领下,我把车开进了窄窄的小弄。她家是一幢自己造的两层楼房,已经有一些年头了。一踏进她家里,我就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主人家又是沏茶,又是端椅子,又是倒面水,这原本很熟悉的一切,好长时间都已成了古老的回忆,但此刻却身同感受。阿涤一家四口,夫妻俩、女儿和妹夫的母亲,看上去非常和睦幸福,而我也是从内心祝福表妹全家幸福。关于阿涤,小弟有专文《我的两个表妹》详述,文中对阿涤备加肯定、很是欣赏。童年时,身世也算飘零的她,如今却是金田集团旗下杭州湾新厂的办公室主任。同时她还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以前碰面遇到困难时,她总会道一声“耶稣与我同在”。
席间,我与表妹夫阿江一起渴着杨梅烧酒,谈过往,说未来,不觉脸已大红。饭后,阿涤说先睡个午觉,起来后陪我去老慈城一转。也罢,酒后是不能驾车的。迷糊了大约一小时,我觉得该回去了。起床后,整个楼下没有一人,想想还都在楼上午休吧。我左右为难,不告而别,表妹肯定不高兴。我喝着茶,在客堂间坐了会儿。我打了个电话给阿涤,没有接听。因下午还另有事情,所以我得走了。我有一种溜出来的感觉。果然,途中阿涤打来电话,她是懊恼不已,但没有责怪的意思,她只是感到遗憾。我感到歉意,说下次我还要来的。
沿着一条通往余姚的新路,我摸索着前行,终于安全抵返余姚,结束了一天不到的自驾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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