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密州的“丧”,苏轼在徐州的日子倒显得平静和快乐了许多。虽然洪灾和旱灾纷至沓来,他却治理停当,也感受到身为父母官的成就感。在徐州旱灾祈雨后,天降喜雨,苏轼在谢雨之后,心情大悦,写下了颇为鲜活灵动的《浣溪沙》这组词:
《浣溪沙·徐门石潭谢雨道上作五首》
其一
照日深红暖见鱼,连溪绿暗晚藏乌。
黄童白叟聚睢盱。
麋鹿逢人虽未惯,猿猱闻鼓不须呼。
归家说与采桑姑。
其二
旋抹红妆看使君,三三五五棘篱门。
相挨踏破茜罗裙。
老幼扶携收麦社,乌鸢翔舞赛神村。
道逢醉叟卧黄昏。
其三
麻叶层层檾叶光,谁家煮茧一村香。
隔篱娇语络丝娘。
垂白杖藜抬醉眼,捋青捣麨软饥肠。
问言豆叶几时黄。
其四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
牛衣古柳卖黄瓜。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
敲门试问野人家。
其五
软草平莎过雨新,轻沙走马路无尘。
何时收拾耦耕身。
日暖桑麻光似泼,风来蒿艾气如薰。
使君元是此中人。
初读时颇感有趣,是一幅幅色彩丰富的画面,通篇更像是一个温暖风小视频。其实我试着用自己的语言描绘,却发现索然无味。那就细细读这五阙词吧。
从未想过,田园风的词,是这样的小清新。温暖柔和,就像是我们日常经历或者是向往的生活。此时的苏轼身为父母官,他应该感到庆幸吧,毕竟灾害治理得当,百姓安居乐业。只是我更愿意相信,苏轼这时候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乡间生活的人。那种日常生活的情致,在经历过“尘满面,鬓如霜”的日子后,愈发显得珍贵而轻盈。
因为世事无常,所以日日如常。
当读到“轻沙走马路无尘”时,倏忽间想起了初到密州时,他的那一句“更无一点尘随马”。那是当时,他心中的杭州,如此美好,他却失去了。这是现在,他眼中的徐州,如此真实,他正拥有着。
路无尘,心无尘。拂去了心中的尘埃,才会平和下来,让自己喘口气,平静下来,然后重新感知美好。这份历练,像是心中的肉被撕扯切除后,重新长出来的部分,仿佛婴儿的肌肤,稚嫩柔软;这份轻盈,像是曾经失明的双眸复明后,再见缤纷的欣喜,如同婴儿的双眼,澄澈明亮……
此刻的苏轼,真正“活”了回来。疼痛后的重生,宁静祥和。平淡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
我常想,“乌台诗案”如果发生在苏轼的第一次杭州时期后,那时的他稍显轻狂,并未懂得如何“放过世界”;如果发生在密州时期,那时的他低沉迷茫,还不明白如何“放过自己”。
如果这场劫难注定逃不掉,那么徐州时期的他,明白如何与世界和自己和平共处,这才有了后来的“东坡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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