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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习录》一五七:用心

《传习录》一五七:用心

作者: 花石冈 | 来源:发表于2023-12-03 22:52 被阅读0次

    《传习录》一五七:用心

    来书云:“此心‘未发’之体,其在‘已发’之前乎?其在‘已发’之中而为之主乎?其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之体者乎?今谓心之动静者,其主有事无事而言乎?其主寂然、感通而言乎?其主循理、从欲而言乎?若以循理为静,从欲为动,则于所谓‘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动极而静,静极而动’者,不可通矣。若以有事而感通为动,无事而寂然为静,则于所谓‘动而无动,静而无静’者,不可通矣。若谓‘未发’在‘已发’之先,静而生动,是至诚有息也,圣人有复也,又不可矣。若谓‘未发’在‘已发’之中,则不知‘未发’,‘已发’俱当主静乎?抑‘未发’为静而‘已发’为动乎?抑‘未发’、‘已发’俱无动无静乎?俱有动有静乎?幸教。”

    “未发之中”即良知也,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者也。有事、无事可以言动、静,而良知无分于有事、无事也。寂然、感通可以言动、静,而良知无分于寂然、感通也。动、静者所遇之时,心之本体固无分于动、静也。理无动者也,动即为欲。循理则虽酬酢万变而未尝动也;从欲则虽槁心一念,而未尝静也。“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又何疑乎?有事而感通固可以言动,然而寂然者未尝有增也;无事而寂然固可以言静,然而感通者未尝有减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又何疑乎?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则至诚有息之疑不待解矣。“未发”在“已发”之中,而“已发”之中未尝别有“未发”者在;“已发”在“未发”之中,而“未发”之中未尝别有“已发”者存。是未尝无动、静,而不可以动、静分者也。

    凡观古人言语,在以意逆志而得其大旨,若必拘滞于文义,则“靡有孑遗”者,是周果无遗民也。周子“静极而动”之说,苟不善观,亦未免有病。盖其意从“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说来。太极生生之理,妙用无息,而常体不易。太极之生生即阴阳之生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妙用无息者而谓之动,谓之阳之生,非谓动而后生阳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常体不易者而谓之静,谓之阴之生,非谓静而后生阴也。若果静而后生阴,动而后生阳,则是阴阳、动静截然各自为一物矣。阴阳一气也,一气屈伸而为阴阳;动静一理也,一理隐显而为动静。春夏可以为阳为动,而未尝无阴与静也;秋冬可以为阴为静,而未尝无阳与动也。春夏此不息,秋冬此不息,皆可谓之阳,谓之动也。春夏此常体,秋冬此常体,皆可谓之阴,谓之静也。自元、会、运、世、岁、月、日、时以至刻、秒、忽、微,莫不皆然。所谓“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在知道者默而识之,非可以言语穷也。若只牵文泥句,比拟仿像,则所谓“心从《法华》转,非是转《法华》”矣。

    《学记》讲“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真正的学问,一定是见诸心、证诸行的。孔子当年问子贡——“子与回也孰愈”?子贡讲自己是无法和颜回相比的,自己听到一件事,能够推出两件事的话,颜回是听到一件事,能够推出十件事、百件事的。

    其实,这个差别哪里是数量上的区别,分明是本质上的差异——子贡所求是闻见之知,是记问之学。颜回所求则是“心性”之知,是“致良知”之学。

    颜回曾经形容孔子“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无独有偶,徐爱曾经这样形容王阳明——“即之若易,而仰之愈高;见之若粗,而探之愈精;就之若近,而造之愈益无穷。十余年来。竟未能窥其藩篱”这便是“心性”之知、“致良知”之学的魅力,说到底,都是用心的结果。

    王阳明同陆澄的这段对话,足见师徒二人的用心。

    你来信中说:“此心‘未发’的本体,是在已发之前,还是在已发之中并主宰着已发呢?或者是‘已发’、‘未发’不分先后内外浑然一体呢?现在所讲的心的动和静,主要是从‘有事无事’来说,还是主要从‘寂然不动’、感应相通上来说呢?又或是从遵循天理、顺从欲望来说呢?如果认为遵循天理是静,顺从欲望是动,那么‘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动极而静,静极而动’就说不通了。如果把有事感应相通当作动,无事‘寂然不动’当作静,那么‘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就说不通了。如果说‘未发’在‘已发’之前,静而生动,那么,‘至诚’就有了停息,圣人也需要复其本性了,这又说不通了。如果说‘未发’在‘已发’之中,那么不知道是‘未发’、‘已发’都主宰‘静’呢,还是‘未发’主宰着静,而‘已发’主宰着动?又或者是‘未发’、‘已发’都是无动无静,有动有静?希望先生您就这些问题有所指教。”

    “未发之中”就是良知罢了,没有前后、内外之分,是浑然一体的。“有事”、“无事”可以用动或静来说,但是“良知”不会有“无事”或“有事”的区分。“寂然不动”、感应相通可以用动或静来说,但是良知本身是没有“寂然不动”、感应相通之分的。动与静是因时而异的。但是心的本体,原本是没有动静之分的。理是“寂然不动”的,动便意味着私欲的产生。遵循天理时纵然有千变万化也不会动;顺从私欲即使心中只有一念也不是静。“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又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呢?有事感应相通,固然可以说是动,但是,“寂然不动”的良知并没有增加什么;无事而“寂然不动”固然可以说是静,但是感应相通的良知并没有减少什么。“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又有什么可怀疑的?良知没有前后、内外的差别,浑然一体,那么对“至诚有息”的怀疑就无须再多加解释了。“未发”在“己发”之中,而“已发”之中,不会另有一个“未发”存在。“已发”在“未发”之中,而“未发”之中,不会另有一个“已发”存在。这不是没有动、静,只是不能用动、静来区分罢了。

    但凡体会古人的言论,在于用心去体察古人的心思,从而明白其中的主旨,假若一定要拘泥于文字,那么“靡有孑遗”这句话,就该解释为“没有一个遗留在世”——周朝果真没有一个遗民了?周敦颐先生“静极而动”的学说,如果不善于体会,就难免会有差错出现。这是因为他的意思大概是从“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来说的。太极运行变化的道理妙用无穷,但其本体是永恒不变的。太极的运行变化就是阴阳的运行变化,在其运行变化中,就妙用无穷而言就叫作动,就是阳的产生,并非动之后才产生阳;在运行变化中,就其本体的永恒不变而言就是静,就是阴的产生,也并非是在静之后才产生阴。如果真的是静之后才产生阴,动之后才产生阳,那么阴阳、动静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事物了。阴阳都是气,气的伸缩产生阴阳;动静都是理,理的隐藏、显现就是动、静。春夏可以说是阳与动,但也不能说就没有阴与静;秋冬可以说是阴与静,但也不能说就没有阳与动。春夏秋冬变化无穷,都可以说是阳和动;春夏秋冬的本体永恒不变,都可以说是阴与静。从元、会、运、世、岁、月、日、时以至刻、秒、忽、微,都是这样的。所谓的“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动静没有开端,阴阳没有起始。对于明白天道的人而言可以默默体会其中奥妙,却无法完全用言语来表达形容。如果只拘泥于字面意义,牵强比附模仿,就是所谓“心从《法华》转,非是转《法华》”了。

    南怀瑾曾经指点人看风景——要将风景收入眼中,不要把眼睛盯到风景上去。简而言之,就是要为心所用,不要为物所累。

    所谓“用心”,就是为心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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