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对她来说,应该突然而来,光彩夺目,好像从天而降的暴风骤雨,横扫人生,震撼人心,像狂风扫落叶一般,把人的意志连根越起,把心灵投入万丈深渊。——《包法利夫人》
小说必须重新解释世界,重新发现世界的形象和秘密。他笔下的世界应该具有无穷的可能性,它所创造的精神景观应该给人们提供无限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提供新的生活认知,舒展精神的触觉,追问人性深处的答案。
讽刺并不妨碍同情,正相反,讽刺加强了故事哀戚的一面。
现代之后,个人主义兴起,人的价值不再依附于土地、家庭和身份,一个人可以挣脱掉曾经牢牢将个人同定住的东西,而去追求—个崭新的自己。
《包利法夫人》呈现的是—个依然困扰着现代人的问题:何为有意义的生活,怎么追寻有意义的生活?这完全不同于传统的小说观念,它所深入的是现代人的内心世界,写的是内心那些隐秘而细微的经验,渴望、不安、恐惧、绝望的生命情感,它根植于内在的人。
我们现在每个人所接受的教育,所做的事情,都是在继续这一点。虽然我们也面临着包法利夫人同样的诱惑,但是已经有了更多的经验和自由。每个人都有—个内在的自我,以及内心的生活,无论年轻还是年老,都是如此。如何发现、重塑一个内在的自我,不但是现代文学的主题,也将会是现代人不可回避的人生话题。
我记得年轻时我相信死亡是一种肉体现象,可现在我知道它只不过是一种精神作用———是丧失亲人者的精神作用。虚无主义者说死亡是终结,宗教激进主义者则说那是开始;而事实上,死亡不过是一个从公寓或是城镇搬出去的房客或者家人而已。——《我弥留之际》
人活在世上的理由仅仅是为长久的安眠做准备。
努力想得到什么东西,其实只要沉着镇静、实事求是,就可以轻易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目的。而如果过于使劲,闲得太凶,太幼稚,太没有经验,就哭啊,抓啊,拉啊,像一个小孩扯桌布,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只不过是把桌上的好东西都扯到地上,永远也得不到了。
——《城堡》
卡夫卡的小说通过呈现一个荒诞的世界,让我们看到,人类的生活处境,有时就如同城堡或者甲壳虫那样无奈或可怜。
卡夫卡通过这些特别曲折的叙述方式,想要传达给我们的,是一个比艺术自身还重要的人生结论,就是人与社会的异化。人变成了甲虫,人被城堡挡在门外,人变得虚无与绝望,所有的障碍都在粉碎人,人不能再像人一样活着了。
然而最可怜的并不是k,而是生活在这样的异化关系中却毫不自知的村民们。他们为自己村民的身份感到安全而自豪,对城堡抱有深深的敬畏心理,对k这个外乡人看来毫无道理的规章制度都习以为常,比如非本地人不能在此处留宿,又比如平民是不被允许进入城堡的,再比如一旦官员看上哪个女人,哪个女人就只能服从等。往往对自己可悲的处境毫不知情的人,才是最可悲的。
那么,在这本书中,“城堡”又指代了什么呢?
有人说是庞大的国家机器,有人说是严酷的行政当局。
“这座k未能进入、令人不解的连接近都未能真正接近的‘城堡’,正是神学家们称之为‘仁慈’的那种东西,是上天对人的命运的安排,是偶然事件、神秘的决定、天赋与损害的效力,是不该得到和不可得到的东西,它超越于一切人的生命之上”。
在这里,“城堡”更具有一种宗教意义,它是崇高的、神秘的,带有偶然性,超越一切人的力量而不可捉摸,我们可以称之为“命运”。k不知疲倦地想要进入城堡,其实是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但他注定会失败,因为没有人能战胜命运。
在本书后记中,卡夫卡的终身挚友马克斯·勃罗德写道:“这部作品与歌德的‘谁不停努力奋斗,我们便可以解救他’的格言是相似的。”或许可以说,《城堡》中的K也是一位衣衫简陋的浮士德式的人物,促使他不断抗争的,不是对人类的最终目标以及最终认识的渴望,而是对最起码的生存条件,对安居乐业,对加入公众生活的需求。对于卡夫卡来说,这些简陋的目标具有宗教意义,并且完全是正当的生活、正当的道路。
著名作家托马斯·曼曾这样形容卡夫卡:
“他是一位梦幻者,他的创作经常是完完全全以梦的特点构思并写出来的;他能把各种梦的那种不合逻辑的、压抑不安的滑稽模样,这种奇妙的生活的影子游戏精确地描摹出来,使人发笑。但是假如大家想一想:笑,这种发自更高缘由的‘含泪的笑’,是我们所拥有的并仍然为我们所保持的最好的东西,那么大家就会同我—样,倾向于把卡夫卡精心写下的东西算作世界文学中最值得一读的作品之一。”
如果用现代主义的方法对《城堡》进行文本分析,那么它所塑造的人物形象是难以捕捉到的。然而读完这部小说,每个人都会有一种感受,就是人生当中的某一个时刻,你会发现你自己就是那个土地测量员K,你的命运有可能就像这样:你每天在看着“城堡”说,我要到那里去。然而你走第一条路走不过去,你想反正人生还很长,那就走第二条路吧;但是第二条路也不通,幸好现在正逢中年,还可以走第三条路……但是你发现每一条路走到最后都是不通的。你一开始读这部小说可能觉得有隔膜,但读着读着,你能进入到这本书里,领悟到原来这本书讲的是自己,讲的是自己生命中的某一个时刻,或者说是命运当中最幽暗的、最幽闭的某一个阶段。所以,每个人在每—个时刻都有可能成为卡夫卡笔下的k,那个土地测量员。
饥饿艺术家回答:“不是我爱饥饿,而是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我的食物。”
这和卡夫卡在《城堡》里想要表达的“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地方,看得见但就是不可抵达”的主题是类似的。卡夫卡从来不直接去写关于孤独、绝类的词语,但人与这个世界最深的隔阂,他只用那么一句话,就表达出来了。
卡夫卡的小说,隐喻着人类的困境,并且这种庞大的隐喻可以穿越时间空间影响现在的我们。他小说中那些看似无意的句子,却像预言一样。这就是卡夫卡在哲学史上的意义,以及他真正的价值所在。”
他们仿佛一举越过了漫长艰辛的夫妻生活,义无反顾地直达爱情的核心。他们像一对经历了生活磨炼的老夫老妻,在宁静中超越了激情的陷阱,超越了幻想的无情嘲弄和醒悟的海市蜃楼:超越了爱情。因为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足够长时间,足以发现无论何时何地,爱情始终都是爱情,只不过距离死亡越近,爱就越浓郁。——《霍乱时期的爱情》
《霍乱时期的爱情》这部小说所描述的时代背景是加勒比海城市的世俗风貌——危及哥伦比亚的三大灾难:战争、霍乱和人为的破坏。这部小说的时间跨度从19世纪踟年代一直延续到20世纪30年代。战争和霍乱威胁着拉美人民的生命,而人为的破坏更加剧了人与自然的对立,促进了霍乱的频生。人的社会孤独感使人与人之间缺乏理鍛牙口信任,人们就像没有根的野草,不敢面对社会,更无力改变社会。
这种社会性的孤独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与生存方式联系起来的表层心理感受,主要由外在的环境直接引起。比如和亲人分离,与恋人分手而产生的孤独。但随着外界环境的好转,这种社会孤独感就会随之烟消云散,比如和亲人分离后再次重聚,和恋人分手后再次复合并结婚。而另一种社会性的孤独是与生存意识相结合的深层内心体验。它长久地潜伏在人的心灵深处,环境的改变并不能轻易地消除这种孤独感。即便在拥挤的人潮中,或是在幸福的蜜月旅行中,这种孤独感都丝毫不会散去。总而言之,在这样一个社会整体性孤独的琍竟中,《霍乱时期的爱情》这部小说中的人物将不可避免地受到环境的影响,比如主人公阿里萨,就是—个略显孤独而忧虑的人。
长时间的通信,早就让情人彼此不再是真实的样子,而是记忆中的样子。阿里萨爱上的是心中那个优雅的女神,费尔米娜爱上的则是那个有着诗人气息、安静忠贞、勇敢无畏的迷人少年。如果说费尔米娜的父亲真的做了什么阻止了他们的爱情,那就是他带费尔米娜出去见识了世界,让她知道了生活里并不只有爱情,也不是只有爱情才能让人感到幸福。费尔米娜的世界已经变宽广了,那个冰冷僵硬的阿里萨也便无法吸引她了。
实际在这本书中,“霍乱”是“爱情”的一个策略性的修辞。故事发生在霍乱时期,在小说中,马尔克斯赋予了霍乱一种象征性意味,那就是爱情。因为霍乱能致人死命,也能让人懂得生命的珍贵,从而激发出更加顽强的生命力。这场“霍乱时期的爱情”,恰恰也是一场经受住了考验的爱情。
生活向我们敞开无数种形态,但文字只能选择其一而凝固。而直指人心和人性,传递美好和希望,才是文字真正的力量。
川端康成讲过一句话:“青年人有爱情,老年人有死亡。”《霍乱时期的爱情》恰好对于川端康成的表述做出了一次极好的修正。老人既有爱情又有死亡,这里的死亡变得很动人,爱情就变得更加动人。一个好看的爱情故事—一向着它应该发展的方向发展,而在每一个发展的同时,它所给予你的都超出了你的预期,这就是《霍乱时期的爱情》的必读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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