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阜新东再次打断了霍春雨的陈述，“这么说，你的确不算纯粹的日本人？你的母亲警示中国人。”
霍春雨仰起头，带着一份自信，“阜探长，我就是中国人。虽然我又日本血统，可我更愿意自己是纯粹中国人。”
鹿鸣再次递给她一杯水，然后温和地问，“要不要今天就到这里？你先下去休息一下？”
“谢谢鹿先生的好意，还是让我说下去吧。”
“那请。”
霍春雨开始继续陈述往日故事。
给平川资郎入殓后一个月，林翔云启程回国。在临别前，美子去送他，站在码头上，两个人话别。
“美子，我选择回国，你不会怪我吧？”
“为什么怪你？你是中国人，回国没有什么不对，无论原因。”
“当然有原因，并不仅因为我是中国人，在国内还有妻子和儿子，更重要是，没有了恩师的日本，将不可能在允许我从事防腐剂的研究。”
林翔云不是商人，但是学识渊博的聪明人。他从来不去了解恩师平川资郎家族和财力，但不等于不知道。平川资郎所在的家族，是日本挺出名的财团，有个古怪的名字，叫平川刚。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说穿不奇怪，这个财团是平川资郎的祖父平川刚创建的。平川资郎的父亲，平川八泰，是平川刚的长子。除去了平川八泰，还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一句话，平川刚是一个子孙满堂的人。除了平川资郎，这个长子长孙之外，还有八个孙子、七个孙女，九个外孙子和六个外孙女。其他的儿女都不止一个儿女，唯独长子平川八泰，只有平川资郎一个儿子。
平川家族却又是奉行长子继位的传统观念，于是，当平川刚老年之后，平川八泰直接成为了平川刚财团的掌门人。幼年时候开始，平川资郎已经表现出与平川家族其他人不同的特点，其中最大特征，就是不喜欢做生意，喜欢读书，尤其喜欢化学和生物学，乃至后来的生物化学。求学阶段一结束，平川资郎开始了最后终其一生的生物化学研究。他的父亲，平川刚的掌门人，给予了倾力支持。平川资郎也不负众望，居然开发了大批的生物化学成果，让父亲为他投资的药剂产业，脱颖而出，成为了整个财团收益的台柱子。平川刚一年的盈利，竟有超过半数，来自平川八泰为他建立的紫琅药业。
因为这样的辉煌成就，让财团的其他成员刮目相看，也少不了几分耳热心跳。不过已经动摇不了平川资郎，在整个家族里的重要地位。
平川资郎是个不安常规出牌的人，他在一次西渡中国的时候，邂逅了一个中国女孩。这个女孩，就是以后成为他妻子的霍淑美，一个恬静的西川女子。
讲到这里的霍春雨，第一次在脸上露出了一种神往和希熠的光彩。在出现一个停顿的时候，鹿鸣再次打断她。
“霍春雨，时间很长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可以下去休息了。你虽然是嫌疑人，我们也只是暂时拘禁，为你安排在岳州酒店休息。你不能离开住的房间，我们也会有人看押你。”
阜新东接着说，“我们警局安排了一个女警， 叫戚薇薇和你同住。希望你别让她为难。”
霍春雨抬起头，又习惯性地捋了一下眉梢的散发，轻笑。
“二位想多了。我是不会逃走的，因为我根本不是杀人犯，林翔云的确是自杀。”
霍春雨被带走以后，阜新东与鹿鸣回到办公室，关起门。
“鹿大哥，你怎么看霍春雨的交代？”
“目前看，她说的都是真话，何况这些似乎与林翔云的死，没有直接关系，她也没有必要说假话。”
“那你为什么两次提醒她去休息？”
“她一直在讲述的，都是平川家族的往事，其中包括她的父亲和母亲的婚姻。我不确定她这样做的目的，需要时间来好好想想。再说，已经让她谈了十来个小时，对一个女人而已，已经很疲累了，的确需要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我建议让她多休息一天，好好恢复和放松一下。”
“或者，她的说法是对的，林翔云不过是自杀，她也不是杀人嫌犯。”
“很有这种可能性，霍春雨的镇定自若，不像是装出来的。可林玉明的失踪，显得很奇怪，还没有他的线索吗？”
阜新东皱着眉，摇摇头。他有点气馁，一个大活人，居然在警队人员的严密监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确实有点奇怪，也不能不让人联想，是不是畏罪潜逃了？
鹿鸣也有点头疼，事发之后，霍春雨镇定自若，林玉明意外消失，不能不让鹿鸣感到不合常理。林翔云当年的失踪，以及三年后一具鲜尸的突显，一具让人大跌眼镜。然后又是赵杏花明确指出，自己的前夫应该是死于自杀。最叫人不解，也在这里。照理，赵杏花最恨的是霍春雨，不来一个落井下石，以及足够仁义，凭什么还要为他开脱？可如果林翔云真是自杀，理由是什么？试验失败？为科学献身？还是什么其他？他的自杀如果成立，为什么深知内情的霍春雨和林玉明，在当年要隐瞒真相，上报失踪？尸体出现之后，林玉明身为人子，不去主动认尸，还失踪了。所有的谜团，都让鹿鸣困惑不解。现在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找到林玉明，弄清当年真相。另一件，自然是继续等待霍春雨的交代。林玉明既然找不到，只剩下可以做的一件事，就是等待霍春雨说出实情。
偏偏这个霍春雨并不按常规出牌，她似乎并没有丝毫抗拒，却并没有直接讲出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反而兜了一个巨大圈子，从自己的家族开始。鹿鸣冥冥中有个感觉，霍春雨讲述的家族史，很可能就和真相有关。这是他平心静气，听霍春雨讲故事的主要原因。在霍春雨讲过的故事里，有一件事，深深引起他的关注，那就是平川资郎，居然临死遗言，要亲身试药。
这让鹿鸣想到了赵杏花讲过的两件事，一件是，林翔云曾经运走了自己死去的父亲，运回来试药。这件事被赵杏花视为大逆不道。当然，这不是赵杏花的狭隘，而是世俗的“人死为大”“入土为安”的观念。林翔云作为人子，而且是个科学家，用自己刚刚去世的父亲试药，并没有太多不妥。那终究是他父亲，又谁知是不是得到了他父亲的同意？就和遗体捐赠一样，那叫“献身科学”和“无私救人”。
第二件事，林翔云据说自己已经身患绝症，已经得知自己身患绝症，临终之前提起用自己活体试药，那就连“自杀”都不是，而真实一种对科学的献身精神了。现在的疑问，在于当年的真相，究竟霍春雨，或者林玉明，是按照林翔云自己的真实意愿，将活着的林翔云，放进了实验池的XlN液体，还是他们谁的自作主张？如果是前者，不过类似于“安乐死”，似乎很难给谁定罪？当然，这时候的法律，并没有给“安乐死”合法性。这件事只能另当别论，只是就算有罪，也属于罪不至死，甚至可能被法外开恩。如果是后者，就属于故意杀人，不是死罪，也是重罪，并不是很容易说得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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