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会莫名想起一些遥远的记忆碎片，关于青春，关于我的中学时代。
当时幼稚的坚定与担忧，简单的烦恼与快乐，困在心中的单方面厌恶与偏爱，谈及这些，竟像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样久远。
那时候暗恋好几年的男生，毕了业就失散于人海。关系好到能一起逃体育课的朋友，如今都各自奔赴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中，拥有不一样的未来与可能。
我被时间的颠覆性改变所击中，掉进时空漩涡，很久很久。
想趁自己还没有忘记，把它们记下来。日记本绝迹的时代，我想用这种方式来实现时空穿梭，可以吗？
1
我初一那年，妈妈关了镇上的杂货铺，陪我去城里上学。学校太大，再加上我脸盲，第一天报到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
班主任号召全班一起去搬书，回来路上，前面有个同学书掉了队，我去帮她捡，然后我也掉了队。到了分岔口，那人走的时候问：你不一起吗？
我仔细想了想，我的班级好像不在这里噢？但好像又在这里？二选一，我最后还是相信了自己。回到班上，其他同学的书已经整理好放在后面了。
2
班主任提前定好了班委，让我当历史课代表，我本着“要好好学习”的心，大庭广众之下断然拒绝。
班主任的脸色不太好看：“试试嘛！就一个月，不行再换。”我想了一下：“好吧。”然后当了一年历史课代表。
第一次月考历史就考了倒数第四。我后来每次抱着全班人的习题册，去历史老师办公室问作业的时候，都觉得很尴尬。
3
第一个同桌是英语课代表，和我小学最喜欢的语文老师长得很像。手汗很夸张，每次考完试，我都看到她的答题卡和试卷湿漉漉的。她经常问我借修正带，我觉得好麻烦。
早读课结束是跑操，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抱了我一下，我也有点累，趴在她肩膀上。于是班主任的眼神恶狠狠投射过来：“干嘛呢！”
4
第二个同桌是高个子女生，腿很长，印象中的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后桌，语气强硬：“桌子往后一点！”我这才意识到身高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
5
第三个同桌延续到分班。好几次，我和她朋友一起被邀请去她家，用QQ糖做布丁，玩游戏，谈天说地。然后我也邀请她们去我家，一个在学校附近租赁的小房间，做小蛋糕，玩游戏，看课外书。
中考结束后，我和她唯一一次重逢是在高二。逛街路上，我看见她夸张的妆容和美瞳，踩着很厚的高跟鞋，想起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没了消息。
6
我和我当时暗恋的男生暗恋的女生成为了好闺蜜，来我家做布丁的就有她。后来我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并在文理分班之后成了同桌。
7
说到当时暗恋的男生，我严重怀疑，我是因为他长得像王俊凯才喜欢他的（王俊凯：我不背这个锅）。忽忽闪闪的大眼睛，又长又浓密的睫毛（某次午睡被人拔下测量过，2cm，真实性有待考量），被老师提问就站着，有些桀骜不驯的姿态。
有次历史考试，到考场需要跨越大半个操场。我很幸运地和只他分到了一起，前往从未去过的考场区。离考试开始还有1分钟，我们偶像剧设定似的迷路了。我慌不择言，他却云淡风轻。
那次考试是我唯一一次历史上90。我终于还是对得起我课代表的身份了（喂，重点在？）。
8
班主任总会在午睡时间忽然出现，在窗外盯紧打闹的人，默默想着该布置多少字的检讨。而我会在这时埋头，悄悄写小说。用日记本，便利贴，随意撕下的纸页。
或许是受到那个男生的影响，我的小说分类从古装神魔直直坠入校园言情。
内容大致是这样：女孩是人鱼相恋的产物，遇到男主之前的这13年，鱼尾都被封印。但随着她渐渐长大，封印力量减弱，在一次预知梦之后，她的双腿忽然化作鱼尾……为了拯救女主，男主与海妖做了交易，用他的一双眼换女主双腿的安然无恙。
那是我开坑不填坑的开端。因为在刚写完女主化鱼，男主还未散发魅力的时候，我喜欢上了另一个男生。
9
他和所有青春偶像剧的男主设定都一样，阳光，温暖，发出的光甚至有些炽热。在大多数学校的校服还是蓝色运动服的年代，他的白衬衫和深色牛仔裤尤为惹眼。
我成了英语课代表，他是另一个班的数学课代表。我每一次去那个似乎可以装得下全校老师的办公室，都很期待能遇见他。
还有几次是他来我们班借三角尺，他和朋友们在操场踢足球……他穿着薄荷色卫衣。
当时我的好朋友也喜欢他。有一次她陪我上楼，在楼梯拐角不小心撞见他，她瞬间转头指着玻璃外的绿植：“你看这个花好好看~”实际上那里只有草。
但是很奇怪，我并没有任何该有的负面情感，还为他们俩写了篇小说。那是我至今写过人设最好的校园言情。男主是班长，女主是团支书，从偶遇到相认，全糖双向暗恋。
可惜又没写完，理由……和上述一致。
10
初二是整个初中最坏的一年。或许是逆反心理达到了高潮，我一直在和老师同学明争暗斗。不听课，说坏话，传答案，聊八卦。
很难理解，那年我被评上了文明礼仪标兵。拍大头照做成展板，贴在马路栏杆下，每次去上体育课的路上我总能瞥到自己那张呆滞的脸，怪尴尬的。
也是在那时，我考到了年级第11名，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听说考进前十，校长会带着老师们敲锣打鼓前去家里庆贺，不知是真是假。以一名之差错过，我还挺遗憾的。
11
我从那时入了二次元，喜欢上狐妖巴卫，沉浸在奈奈生的故事里无法自拔。而我又是出黑板报的，渐渐地学会了在图案、文字里夹带私货。横排字竖着插入，竖排字横着插入，读来也不是不顺。
某次早读课班主任忽然叫住我，指着后面的黑板报。我紧张的很，以为被发现什么端倪了，没想到她喜笑颜开：“这次黑板报获奖了噢！不错唛！”我松了口气。
12
后桌是副班长，文科成绩一流，拥有着女孩一般的文静与隐忍。作业被拿去传阅他不说话，午睡时被同桌吵醒也不怨一句，只有一次破了功，在美术课。
那天很热，美术教室没有风扇，当美术老师放出“不允许开窗”以及“不允许把胸卡当成扇子扇来扇去”的指令之后，我听到后方传来一句脏话。
刻意压低的声音：“我草。”
就是这个男生，逐渐消减了我对第二本小说的写作兴趣。然而这份情感相隔两年，直到高一才姗姗来迟。这都是后话了。
13
初三的事情我有很多都忘了。想起某次换座位，有个性格直爽的女孩与我相隔一个过道。
早读课和口语课，没事的时候我们就聊天，笑到天花板都在震动，整个班都停下来面面相觑，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快要中考的那段时间，教室前的花园里，枇杷成熟了。她几乎是腾云驾雾，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树，帮我们摘枇杷。
初夏的黄昏，夕阳过树穿花，撒了满地的碎金。
14
那一年，TFBOYS终于渡过被黑得最惨的时期，《剩下的盛夏》如约发行。一整个毕业季，萦绕在我耳边的都是那句歌词。
“蝉鸣是窗外渐渐倒数的钟声，考卷的分数是往上爬的树藤。我画在你手掌上的蝴蝶，飞走了吗？”
15
中考结束，拿毕业证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初二的在考地理和生物，我们在学校狂奔着，写同学录。有人写满整整一本，有人只愿留下一个姓名。可能是在想，不把它写满，就还会重逢吧。
我处理完所有事，关上教室的门。走到校门口，远远地看到我初一暗恋的男生。我在脑海中排练很多次的，追上去说些什么，快去啊！
可是雨太大了，地上全是水塘，而我穿着最喜欢的白鞋。
周杰伦《晴天》的歌词特别好，他说，“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下次再见到已经是大一，四年之后。他坐在星巴克里，好像是在等什么人，我兼职刚结束，从玻璃窗外缓缓走过。他认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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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你身处其中的时候未发觉它有多珍贵，直到过去很久，时间已经把你的大半截身躯埋在土中，你才明白，噢，好神奇。
我人生中第一次发出“好神奇啊”的喟叹，就是在初三。本以为我的初中就要那样结束，谁知在中考前一个月，我被分到提优班，和薄荷色卫衣男孩一起。
人生最伟大的成就之一：和暗恋的男生同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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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化学老师喜欢让我们去台上讲题。我依靠仅有的化学知识大摆一道：“第一题，能使澄清石灰水变浑浊的有二氧化碳和二氧化硫……”我看他一眼，“这边它说无色无味，排除二氧化硫……”
化学老师表示赞成：“嗯，很好，我们初中只要知道二氧化碳就行了啊，二氧化硫是高中的知识……”
我心想：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为了显示我很厉害嘛……
坐在最后排的他好像在走神。
18
新的班主任有点古板，夏天不让开电风扇，说是怕着凉。新教室也没窗，五十几个人实在热得不行，午睡去隔壁物理实验室。
实验室蚊虫很多，班主任倾献私囊，点了一盘蚊香。蚊香起来的时候，我们也醒了。
我们是突然出现的班级，很多改变都措手不及。比如早操是面对全体站在国旗下，光辉荣誉是没感受到，实实在在社死了一波。比如上下课铃声太遥远，每天放学，我们都是全校最晚走的班。
比如食堂提供的包子还被分配在原来的班级，需要派一个代表去取。这个光辉的任务直接落在了我们班长的身上。每个下午，我都在看他很费力地拆着塑料袋，想去帮忙，又怕人误会，只好在一边笑。
每天都有去操场散步的计划。没有任何目的，整个初三所有人围着操场转圈。操场中央的草坪长满蒲公英，杂草忘记清理，直到毕业，它们都还在那里。
回来后我们在走廊吹风。有几个男生在唱歌，周围女生打着节拍。那个古板的班主任也在旁边笑着，没有制止。
虽然艰苦，但我很明确地感知到高手对决，即使处于底层依然乐在其中的快乐。像是把整个高中所有快乐都预支在那个夏天，预支在中考前的一个月。
19
中考数学很难，我第二面空了一大半，刚考完就崩溃了。当时坐在我旁边，准备抄我英语答案的同学很是慌张，安慰了我好久。
班主任来找我，我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考不上华中了……” 她盛来一大盆饭菜，说没事，还有好几门呢。我心想后面的历史也很难啊……
20
那时候还没有疫情，进出学校都没有限制。于是又在毕业后一个很大的雨天，我和朋友去高中玩。学校的自动贩卖机仍然投入使用，我们各买了一瓶饮料。
她是我小学就很好的朋友，在初中重逢，却不够幸运去往同一个高中。我和她说大学见，她说好的。
转眼几年未见。
写到这里，我觉得很奇怪。好多网络小说都关于循环，关于梦回高中。为什么没有一篇关于初中呢？是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初中都太遥远吗？
初中，它不值得铭记吗。高锰酸钾，800米，to do sth，串联电路……青春仪式，春游和秋游，那些故事的开端，难道不更珍贵吗？
所有人都在寻求一个结果。如果学生时代的暗恋是以一封长信结束，学生时代的考试是以一个好的未来结束，那么开端是什么？一个眼神，一个选择？还是一个侧脸，一个决定？
或许只是因为那天的阳光并不刺眼，风中栀子花的香气——或许是风信子，缓缓地，缓缓地吹过来。香樟树的果实坠落，发出不大不小的“啪嗒”一声。
而妈妈选择把杂货铺舍弃，与我一起坐上一小时的大巴，来到这里，遇见他们，遇见应该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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