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档综艺节目,听到一句歌词,“说奶奶的手帕藏着给你的糖,说深夜路灯下,你影子像小马,说远方好远啊,然而 今天 也很勇敢呐”。
万家灯火,有一盏便值得想我的奶奶,她的手帕里没有藏着给我的糖;但在锅屋的那个碗橱里,最上层靠里边,奶奶有藏着一个钵子,里面盛放着满满的荤油。
对,就是荤油。
爷爷在集市买回来一大块板油,我便知今天家里要熬荤油(老家的农村方言都叫荤油)了。
奶奶在稻场的麦秸垛前,扎好个头均等的麦秸捆;又在柴火堆里抱了一摞柴火,运到柴仓。接着把这块板油洗净,切成块;把外锅洗个干净,准备熬荤油。
奶奶把所有切块的板油放进锅里;划根洋火棒,点燃一个麦秸捆,用火钳送进锅膛,火烧旺了,再拨拨开,架两根柴火。
火越烧越旺,锅里板油体积一点一点变小,锅底开始“滋滋”的冒油,噼里啪啦作响,在那时的我听来,简直是天籁;乳白色的板油渐渐变黄。
至浅黄时,我把柴火架足了,便站在灶边看着。奶奶用锅铲把浮起来的板油使劲往下压压,声响更大,有时还会溅出油花,偶尔又落在我胳膊上、手上,烫得我直跺脚,嗷嗷叫,吓得我连忙闪躲开来。奶奶总是嚷着:你这小娃子,让你远点远点,偏不信,烫到了吧;生怕奶奶让我走远点,连声嚷着没事没事。
至金黄时,奶奶走到灶下,改成中火。继续用锅铲往锅底压着,已炸出的荤油在锅里冒着泡泡,板油的体积更小,滋啦啦响。
至焦黄时,奶奶走到灶下,改成小火。这时的板油已没有最初的柔软,体内的精华在高温的催化下,变成了猪油;自己也成了嘎嘣脆的猪油渣,漂在猪油的浮头。
那个香味早已顺着烟囱,由着窗户,飘满了小村庄。我不叠地问奶奶:奶奶,奶奶,好了吗,好了吗?
奶奶总是笑道:好了,好了。
端来一个钵子,早已洗净沥干;再拿个汤碗。因为体积,家里人称她是二钵子,还有大钵子,专门用来夏天泡茶,凉好,给下田劳作的家人准备的。
用铜瓢撇去浮渣,一勺一勺的把油舀起,装在二钵子里。再用锅铲压实已经焦黄的猪油渣,仿佛要榨干最后一滴油。
终于,奶奶用大漏勺舀起猪油渣,盛放到汤碗里。
来不及等,顾不上烫,刚才嗷嗷叫的那个人好像不是我,伸出手就去抓油渣往嘴里丢,又是吸气,又是吸溜嘴;嘴里吃着,还不忘再拿几个左手右手倒着,奶奶又笑道:小娃子,你不能歇下再吃吗,烫成这样;小小的我可不愿意歇下再吃,先尝为快。
嘎嘣脆,香气四溢,口腔、舌尖、味蕾、胃里,最重要是我的心里,被幸福塞得满满。
奶奶自言自语着,晚上添个菜吧。就是一碗纯油渣,什么佐料都不放,到了饭桌上,已被频频伸筷。
奶奶把二钵子放到碗橱的最上层最里边,第二天,完全冷却后,皑皑如羊脂玉一般。
奶奶给我下了碗阳春面,这碗光面有了酱油,再放一筷头子荤油,点睛之笔,灵魂之作。
捧碗稀饭,我嘟囔着今天没小菜下饭,奶奶便说,来了来了,弄点荤油拌拌,小小的心里,大大的满足。
中午的饭吃到一半,家里不知谁说了句,有点噎,今天没烧汤啊,冲碗酱油汤吧。从上桌就等这句话了,拿个汤碗,放点盐,倒上酱油,我总是会央着奶奶先倒开水,最后才放荤油。我喜欢看沾着一筷头的荤油,放进碗里,因了高温,忽地就漾开了。一丢脂白如玉的荤油,四散开来,落在汤碗的每个角落,落在开水的每个细胞,成就了彼此。
现在的我,因为饮食习惯,已很多年不见荤油,偶尔在饭店的菜单上看到青菜烧油渣,一阵阵的想念扑面而来。想老家,想奶奶,想儿时无忧无虑的生活,想不会再回来、再重生的陪伴。
虽不切题,但我还是想借这个综艺节目的几句歌词结尾。
我有些 悄悄话
想穿过夜色抱你啊
我也有 孤单的 小尾巴
像鱼游过大厦
眺望着灯火
在楼宇开花
你别害怕
我会陪你说话
一路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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