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

今天我在阳台上拾到一只奄奄一息的蜻蜓。我本来以为它已经死了，轻轻拈起它的翅膀放在手背上，它竟然牢牢地抱住了我的中指，仿佛那是它的救命稻草一般，仿佛是它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的一座岛屿。从来都没有遇见过如此温顺的蜻蜓，我知道昆虫和动物对人往往敬而远之，而它竟然与我这么亲近，我想可能是它受伤的缘故。

仔细端详却并没有发现它哪里受伤，翅膀和腿脚都完好无损，只是很瘦小，生命力微弱，一直很安静地待在我手上。它的眼睛一半是褐色的，一半是灰绿色的。它偶尔用前面的一对脚揉一下眼睛。它的身躯是浅黄色的，中间有一条黑色的纹路。它的翅膀是透明而薄的，上面有网状的纹路，两边翅膀上的图案是完全对称的。它有三对脚。如果它要飞走，我不会留住它。如果它要留下，我也不会赶它走。它好像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抓住我的手指不放。我一边打字，它也没有飞走。但是后来燕玉叫我去吃晚饭了。我只好把它转移到梳子上，它也是很乖顺地爬到梳子上的。

等我回来时，蜻蜓已经死掉了。 它所有的脚都交叉抱在胸前，就像人把手交叉抱在胸前那样，它仿佛只是很冷，仿佛只是睡着了。想起刚才它揉着眼睛的神情，莫不是向我求救？我太过粗心了。我感到有一点遗憾和难过，并且觉得愧疚。我曾是它生命中最后时光里触碰到的另一生命，而最后的最后，它还是寂然地孤独地在角落里逝去了。它的身体好像变轻了。生命是有重量的，当它活着的时候，它曾试图奋力抓住什么。有部电影里说，当人死去，当灵魂离开身体，剩下的躯体轻了21克。灵魂是有重量的。我儿时葬过拾到的死鸟，这番却要葬蜻蜓了。不知道它是因为缺乏食物还是水而死掉的，还是寿命已尽。我希望是最后一种，这样我的愧疚可以轻一些。我查了蜻蜓的寿命。原来蜻蜓的幼虫在水里要待上一到七年才能羽化成成虫，而成虫只能活一到八个月。和它们相比，人真是活得太长了，需要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