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力所不及的地方就是他的责任的边界。”——茨威格
前天下午的某个时刻,我在某个公交车上看到了这样一个场景——
车停站后,一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上了车,大爷背着二胡,大妈拄着拐,看年纪估摸着得有六十五上下。这本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在这偌大的苏州城里,如此“温馨”的场景随处可见。
本来嘛,秋风瑟瑟、夕阳西下,一对苍老的爱人互相携手登车,他们是彼此的拐棍儿。这是件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暖心的事。尤其是一对看上去就是一副乞讨者打扮的老夫妻——至于是怎么个穿着,大家看了下图自己体会。
虽然破旧,但干净。可没等夫妻两人坐稳,司机便迫不及待地发动了引擎。我为什么要刻意强调是“迫不及待”呢?因为在惯性的作用下,大爷的身子打了个踉跄,随之便迫不及待地一屁股坐在了某位同样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身边。诸位可以试想一下,如果你是那位大爷,此刻你的心理活动是什么——如果是我,我肯定会暗骂那司机“我日你大爷的!赶船呐?”。
但你大爷终究还是你大爷,也许是出于走过南闯过北的江湖经历,他并没有表现出如一个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年轻小伙子这般躁动,而是向刚才那位被自己不小心“冒犯”到的女士递过去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轻轻地坐下,随即又递给坐在对面的妻子一个尴尬的眼神。
我猜他想对老伴说:“他为什么不能等我坐稳了再开?”
此刻我注意到大妈的一个细节——之间她双手抱拳,把上半身的力量都拄在了拐棍上,就这么跟擀面杖一样粗细的棍子浑然一体了。大妈和那位老妇人对了个眼儿,然后就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委屈得像个遭了婆婆嫌弃的新媳妇(我用我人格担保,我妈绝对不会是这种婆婆),然后就扭头看向窗外,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开过视线,这是一种最高端的无所谓——碧池,i never give a shit。
在随后的0.00001秒内,我以为仨人就此能相安无事,毕竟“百年修得同船渡”,能人海茫茫的苏州园区能同坐一辆车就是缘分对不对?可是紧接着在0.000015秒之后,那位老妇人“高潮”了——只见她立马从大爷身边站起,然后以近乎90°华丽转身,不顾45码前进之公交惯性作用力,迈开了矫健的双腿,迅速(注意这个形容词)地来到了车门前,紧紧攥住铁杠子就像是攥着一根救命稻草。这身段,这步法,啧啧,于电光火石之间一蹴而就,我对她的身体素质肃然起敬——这特娘的绝逼不是跳了一天的广场舞啊!我看凌波微步也不过如此。但是!我就费解了,老太太您能跟我解释一下您刚才为什么要捂着鼻子嘛?
我下意识地像条经验十足的老狗一样嗅了一下空气——我尼玛车上没屎啊!有那么一瞬间我特别鄙视自己的智商,简直蠢爆了。
我恍然大悟,她一定是嫌弃刚才那对老夫妻身上有味儿,必须的。可是真的有味儿嘛?我看坐在大爷对面的姑娘也没捂着鼻子啊。
顿时我也不顾外面什么浪漫温馨的夕阳西下了,反正差点就日了dog,不能忍——老太太,我说你凭什么如此嫌弃人家呢?就因为你标配了一头所有城市里的退休老太太们都会烫的波浪卷?难道或者因为它不仅是波浪卷,而且还是经过高温蒸煮N个小时后才能化学合成的栗色?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好像也是波浪卷,不过她那是与生俱来的吧。总之在我的心里,老太太的表现十分不苏州,十分不讲究(我也不是什么讲究人,毕竟我怒的时候连狗都不放过)。
我情不自禁地把视线再次挪到那对老夫妻身上。大爷的络腮胡真心好看,不疏不密不长不短,细看之余竟然还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他穿着七八十年代的深蓝色中山装,肩膀上打着硕大的补丁,我猜想这件衣服一定陪他走过了很多路,做过了很多苦力活(为什么我的脑海浮里此刻浮现出“你的背包,背到现在还没烂......”),布满了老茧(冻疮?)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二胡,那一定是他赖以谋生的家伙。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拉《二泉吟月》......隔着老远(眼门前儿还有颗栗色的波浪卷)看大妈,则是一头花白的头发,脑后梳着一条短短的马尾,虽然是马尾,但已经很稀疏了。大妈的眼神从那时起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一下,侧影庄重得像一尊雕塑。
三分钟之后,三人不约而同地下了车。大爷还是被大妈搀扶着,老太太依旧我行我素。面对此情此景,如果当时我不作一番深入思考的话,肯定是不合适的。
司机为什么不能等那位老人坐稳了再开车?城里人为什么要用“掩鼻”来嫌弃一对上了年纪的乞讨者?如果答案是贫富差距,我不相信这就是真相。如果答案是城里人与生俱来的“土著情节”,我也不相信这就是真相。我认为的真相是,这对老夫妻或许每天都会面对这样或者那样的嫌弃,可是他们已经尽力把自己变得体面了,而有些体面的人却不那么体面。
窗外雾霾沉沉夕阳西下,老夫妻依然彼此搀扶着前行,你没有资格去嫌弃这对恩爱的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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