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还很小,每逢夏天,就到横穿村子而过的龙潭河里凫水。龙潭河是书面语,我们那时听到的是龙汊港或者龙沙港,就像我们喊游泳叫凫水或者斗澡(也有叫兜澡的,孰对孰错,也不甚清楚,去学人家样凡事都问度娘,那时没有智能手机,没有微信)。但我们在朦胧中就对龙潭河加倍有好感,倍感亲切,就像读到一篇纯粹口语不拽斯文装深沉的文章倍感板扎一样,我们一到夏天就到龙潭河里游泳。
可是后来有一个比我们小不了几岁的娃娃斗澡时淹死了,听人说是被水獭毛(其实就是水獭)拖去的。水獭毛竟然把一个二三十斤的娃娃拖走了,这当然让我们非常害怕,比我翻腔的马上拉着我到蚌蜒河里去玩水。
那时到蚌蜒河里玩耍的人太多了,用乌泱泱的一片来形容也不为过。我大哥二哥也去,他们比我年龄大,力气也大,要把嵌在板结的河床土地里的河歪扒出来,不费吹灰之力,但我就不行,只能屁颠屁颠儿地跟在他们后面喊加油助威。我这样做当然有讨好的意味,好在我大哥二哥并不计较,把一塑料盆河歪抬回去后还跟我娘说,三弟也扒了好几个。嘿嘿,其实我一个歪歪都没扒到,但我有让大哥二哥呵护我的本事,这也就够了。
我扒歪歪扒不到,我就让大哥拿一个趟网去趟蚬子和螺螺,螺螺趟到不少,蚬子要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沿着龙潭河转战南北趟好远才能趟到半小篮子。趟网子用一条竹篙为网柄,因此不须怀疑我们一个蚬子也趟不到,实践出真知,我们经历过的才会有切身感受。另外,我们还发现了蛏子,在河岸跟河水的交界处。
然而,听人说这蛏子原来家住在海边,它怎么会从大海那边爬到我们苏中兴化里下河的,我就不知道,我又不是蛏子,我咋知道。不过,我虽然不是蛏子,但我可以去挖蛏子。那时河浜浅水处的烂泥眼里到处都是,我们用小钩刀去挖,一挖一个准。蛏长长的,有两个扇形的壳,好像是加长的歪歪的袖珍盗版。蛏壳软软的,薄薄的;蛏肉雪白娇嫩的,烧的汤像雪白的乳汁一样,加点盐,不用加味精,就鲜美无比,如果用来汪豆腐吃,简直能让人有一种味蕾在舌尖上跳舞的感觉。
蛏子肉也可以用来炒韭菜。我们走进“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的春意盎然的田野里,把那绿滴滴的韭菜割下来,我们并没有像美帝割韭菜盘剥了好多美金一样满足,我们为收获到一篮春天而感到快乐极了。然后,我们就看到母亲三铲两铲就炒好韭菜,在韭菜才有四五分熟时就把早已煮熟的蛏子肉倒到锅里,母亲再轻轻地炒几下,就把蛏子肉跟韭菜情景交融地融合在一起了。如果把这道里下河著名的风味小吃比喻成一篇写得非常自然的文章的话,那么即便是再高明的作家也不能像母亲那样写出妙不可言的文章,因为有着母亲巧手做的味道鲜美的韭菜炒蛏子肉,我们吃着时打嘴巴也不丢,有哪个作家的文章让我们看了不用吃饭的呢?
那时物质有些匮乏,不像现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那时吃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有些贫困的人家逢年过节也未必能沾上一点荤菜油星,所以吮螺螺吃河歪和吃蚬子以及吃蛏子,在农家人就有些打牙祭的意味在内。我们在那艰辛的岁月里,品尝到母亲做的菜,就觉得母亲真不简单,她能把苦日子镀上一层亮光,让我们满怀期待和希望,披荆斩棘地去走漫长的人生之路,这就是母亲给我们留下来的宝贵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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