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164 上海-拉萨
从外滩骑车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清洁工和早点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当然还有那些刚刚结束夜生活的人,一路上各种发动机的轰隆声伴随着我……这座城市表面的污秽虽然可以被清洁工拂去,但是这座城市无时无处所散发出来的各种欲望,又有谁来拂去。骑车路过交大门口时,停下来吃了一碗豆腐脑,很久都没有吃过这么香的早餐了,毫无疑问我是光顾那家早餐店的第一个人,热腾腾的豆腐脑让我忘记了所有的烦恼,此时我只想填饱我的肚子,回家睡一觉。
一觉起来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打开12306的软件发现9月2号还有硬座去拉萨,没有丝毫的犹豫,果断入手,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坐火车去旅行,硬座毫无疑问是我的最爱,也许是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坐火车养成的习惯吧,那时候坐火车总是有很多的乐趣,每次坐火车,尤其是这种长途的火车,心里都有种莫名的兴奋,有一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而且每次做这种长途火车,我都希望这趟车永远不要停下来,希望火车的鸣笛之声带我离开这个嘈杂的世界……买好车票,通知我的朋友们我要去西藏了,然后各种吃惊、注意、关怀纷纷而来,当然他们只知道我要去西藏,并不知道我后面会去南亚。
时间很快到了2号的早晨,看着手机里车票信息的短信,我突然之间害怕了,我一个人,没有任何的规划,没有攻略,没有订客栈,对西藏一无所知,高反是什么,红景天是啥,葡萄糖要不要买,于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小伙子别去了,把车票退了吧!现在退只需要5%的手续费,在家里刷刷视频睡睡懒觉不是挺好的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怯场,是的再出发之前我确实怀疑过我自己,我能不能处理好突发事件,以及这些突发事件带来的后果我能不能承担的起。我甚至在中午要走的时候给我的好朋友发微信说我胃疼,可能今天去不了,难道连我的胃也怯场了,当然不是,我的身体我自然知道……除了血压有点高,其他没啥毛病!(PS:关于血压还有很多有趣的段子,以后有机会可以说一说)这种怯场应该是我对未知的恐慌,我相信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在做这样一个决定之前都会有同样的恐慌,而我最后战胜了这种恐慌,因为这种恐慌会刺激我大脑皮层,让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感。
我没有带很多的行李,因为我知道这次没有具体规划的旅程需要很长的时间,多余的行李会成为我的累赘,拿了几件经常穿的衣服,背个小书包拿了护照就出发了,临走之前在超市里买了一些火车上要吃的零食水果,和一包菊花茶,无意间买的菊花茶成为哥们日后社交的重要道具,老外没见过,好奇就会过来问我这是啥东西,哈哈菊花茶外交。就这样轻装上阵。
刚出上海站地铁口我想在出发地照张像留作纪念,在人群中瞅了一眼发现了我楠哥,一个读大二的学生(后来我叫他洗浴小王子),由于赶火车,拍完照做了简单的沟通之后互留了微信我们就各自赶车去了,有趣的是,我在写这篇稿子的当天我们俩还一起在浦东图书馆探讨人生,在聊天的过程中我发现作为一个过来人,我之前跟他表达过的一些观点、思想对他影响很深,当我从他的嘴里听到我之前与他说过的话时,我突然意识到话真的不能乱说,他能够把我的话记得这么熟,真的令我很震惊,有可能因为我不成熟的观点影响另外一个人的三观那岂不是罪过了,我不知道我之前发表过的一些言论或者看法对多少人产生过影响,我把这些观点写出来,只是想表达我对生活的一些体会,和我的生活状态,大家可以在茶余饭后娱乐一下就好,高危行为,切勿模仿。
上了火车之后,当我看到其他游客各种装备的时候,我的第一想法是,完了,这次我会死的很惨,在昆山下车算了,但是坐在我对面的冬瓜(我不知道这哥们叫啥),一个比我还黑的上海本地人,坚定了我要去西藏的决心,经过简单的沟通,他也是要去拉萨和尼泊尔的,而且是一个摄影爱好者,看的出他不怎么爱讲话,但是从他的小眼神里我还是看得出来这个人还是很靠谱的,至少比我靠谱。在我的印象里上海本地人除了去国外旅游,国内基本上他们是不会考虑的,但是这个人颠覆我对上海人崇洋媚外的想法,说实话碰到冬瓜之后,我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真正的放下来,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吧,我既然在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上找到了安全感,人往往喜欢在别的人或者事情上寻找安全感,或者说是寻求安慰。冬瓜的出现就像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打消了我的恐慌,让我开始对我的流浪充满期待,这次是真正的期待!
车开了以后我旁边坐着一位日本大叔,这是我这次旅行碰到的第一个日本人,刚开始我没有注意他,他也没有要和我们沟通,可能是因为汉语不好,后来证明确实不好,一上车就开始睡觉,但是他旁边放着的一本日本书引起了我的注意,虽然不懂日语但是那上面的汉字我还是看的懂的,大概意思是“日本帝国二战中国战场失败的主要原因”。我小心翻开看了几页,里面记录的很详细,部队编号,什么战役,牺牲了多少人,什么原因导致的,因为不懂日语,大概猜出了这本书再讲些什么。我知道小日本在中国有很多搞情报工作的,他们到我们的无人区作着各种测量,偷窥着我们的各种资源,第一想法是我旁边坐着一个间谍啊,看这种书,还在一群中国人面前看,气不打一处来。过了一会他醒了,我用憋足的英语问他:
“are you Japanese ”
他用憋足的日本英语回答“yes ”
我接着问“can you speak Chinese ”
他说“NO,but I can write Chinese ”
心里想你咋不上天,后来想想也对,我都可以看得懂30%的日本文字,他为什不能写中文。
我指着那本军事书说 “may I have a look at this book ”
他一脸的疑惑看着我说 you know Japanese
我很骄傲的说了句no, just want to see
他很高兴的示意我看吧,大概翻了几页之后,我就问他对日本二战期间对中国造成的灾难有什么想法,因为我知道早期的日本教科书是没有正确描述侵华史的,他用憋足的日式口语表达了大概两分钟,我只听懂了大概其,好像是在说,他对日本人对中国人民造成的伤害表示歉意,尤其是南京大屠杀,是不可原谅的。当时我就在想,大和民族的这哥们觉悟很高啊,可是你丫看这书是什么意思,总结经验再来一次?之后他继续睡觉,我和冬瓜闲聊了几句,也就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发呆。
直到南京站,上来一个奇葩中科院院士大概50岁左右坐在我旁边,先后留学日本、美国,研究方向是生物化学,我一听刚好是我的强项啊,想当年哥们的生物化学成绩,用现在的话来讲那就是班级一哥啊,谁与我争锋,哈哈。于是乎和这位大神展开了【深入】的探讨,了解到他从小没有父母,基本上吃百家饭长大的,家里兄弟姐妹6个他排行老三,听他说家里的这些孩子都很有出息,基本上都在北京的国家部委工作,他本科毕业之后,老师推荐他去日本深造,后来又去美国读博士,几年前国家给他重大的承诺想让他回国工作,回国后一直在中科院上班,他给我说他没有户口,他的所有信息都是国家给他编的,还在北京雍和宫附近给他了一套大房子,但是他没有产权,没有办法进行买卖。他每年会拿出来好几百万的钱去做慈善,我当时第一反应是这么有钱你丫和我一起坐硬座,还是在三更半夜,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还真是很佩服。
越谈越起劲啊,老先生抓着我的手一直不放,给我说了他们各种专利,秸秆的再利用、污水处理、北京的大气污染、内蒙的风力发电,中石油在海外购买的很多油田亏损严重等等吧,我现在能记得住的就这些,当我问那你回来后悔不,中国政府和美国政府你觉得最大的区别在哪里,这一下点燃了老同志的愤青心啊,具体说什么这里就不描述了,因为我不是愤青,不想喷政府,大概意思就是说很多很好的项目没有得到政府的扶持,去政府办事难等一些我们司空见惯的事情。就这样一直聊到晚上2点多吧,刚开始冬瓜还参与,后面干脆趴下来睡觉,讲真我也想睡觉啊,老先生一直抓着我胳膊不让我睡啊。他说的这些事情,包括他的身世等等我只相信30%,因为当我说你旁边坐着一个日本人,你可以和他沟通一下,他没有接我的话,之所以没有把他的话全部当做吹牛逼是因为对于一些专业的问题,他确实回答的很详细,比如秸秆100%再利用,每一步都说的很详细,怎么处理,处理出来什么成分,怎么分离,都干什么用,化学方程式都将给我听,关键的催化剂都告诉我了。
后来我开始打瞌睡,示意他,哥们,咱们该睡觉啦,你还说的话,小日本该发火了,这才安静下来……冬瓜这时候抬起头,松了口气,又趴下去继续睡觉,好像在说,你们终于闭嘴啦。就这样伴随着火车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的声音第一个夜晚就结束了,日本大哥开始打呼噜,我的意识也慢慢的模糊了。
坐长途火车的人都知道,第一晚是最难熬的,难于上青天啊,不过还好,被老先生这么一折腾,晚上我睡的很香。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日本大哥已经不再座位上了,但是他的行李还在行李架上,估计是受不了硬座,跑去找乘务员补了一张卧铺。但是,那个院士还在我旁边,我刚起来就开始问我是干啥的,我说我是搞IT的,他说刚好他买了一个电脑,但是他以前建模的软件是要XP系统的,问我能不能在新电脑上装,我说估计够呛,然后问他电脑的配置,告诉我不知道,但是电脑2万多买的,我一听这么牛,我说那你回去装一个虚拟机然后在虚拟机里装一个XP系统,如果你电脑性能足够牛逼应该没啥问题。这一听来劲了,就开始问我具体怎么弄,我也是醉了,慢慢的给他解释……后来他在西安下车了,下车之前我可以看得出来,他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因为我们俩个人话题确实很多,然而我并不想给所以机智的找话题错开了,我知道有些人可以在一起吹牛,但是决不能深交。我松了口气,示意冬瓜这哥们终于走了,话太多了!冬瓜笑着说:你话也不少。
这车路过华山的时候,我想起来大二的时候和我辉哥两个人去爬山,两个大小伙子硬是没有爬上去,于是发了个朋友圈忆往昔。刚发出来不到五分钟,辉哥给我来电话,说我辞职啦,有什么打算,出去好好放松啊,一顿嘘寒问暖之类的,临挂之前让我多注意安全。一阵暖流啊,我还在联系的朋友中辉哥和我认识的时间最长,他见证了我从一个大瘦子长成了现在的小胖子,都是辛酸史啊,说多了都是泪。
火车路过秦岭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山洞,远处一座又一座山,不停地在我眼前闪过,不一会就困了,直到傍晚时分我们达到青海站时我才起来,听说一妹子在兰州站下车买东西没有赶上火车,这也行,我们坐的又不是高铁,还能半路把人丢了。
青海站我们是要换加氧列车的,换好车我拿了两张纸巾跑到火车外面把车窗使劲擦了擦,检票的乘务员一直盯着我看,他估计在想,这小伙子脑子挖塌了吧。因为我想在天亮的时候好好看看外面的风景,天路上每一处的景色我都不想错过。事实证明我确实挖塌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窗户依然各种泥点。
坐在我后面的6个人是一群送孩子去上海读内高班的藏民,在和他们交谈的过程中我可以体会到他们心中的那份自豪,在边疆长大的我自然知道内高班是什么概念,什么样的人有资格去上,他们应该是我此行接触到的第一批藏民,男同志的着装和我们基本上没有什么差异,但是两位女同胞的穿着对我的印象还是很深的,长发及腰,深邃的眼神,嘴角时不时的露出腼腆的微笑,穿着一身不算特别华丽的藏服,但是特别有气质,不管是躺着,坐着,还是在吃东西的时候……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和他们沟通我甚至能感觉到我的灵魂得到了升华。其中的领队是他们乡的支书,我问他孩子那么小就把他们送到千里之外去求学,你们舍得们,不怕孩子吃苦啊,他说一切为了孩子的前途,听到这个我的第一反应是楞了一下,一下就让我想起以前脑子里的一个片段——
一个生活在都市里的游者坐在草地上问身边放羊的藏族小孩:你为啥不去上学啊
小孩很骄傲的回答:我阿爸说了,不会放羊的小孩才会去上学
游者心想:多么睿智的父亲,与其让自己的孩子接受教育,走出高原,最后被社会腐蚀的鲜血淋淋,充满欲望,还不如让他在这蓝天白云下,与羊作伴,无忧无虑岂不乐哉。
从藏民那里我多多少少对拉萨有了点了解,去寺庙要注意什么,哪里值得去看看,等等吧!算是第一课。
青海站新上来了很多人,我旁边和冬瓜旁边各上来一位大姐,年纪40多吧,姐妹两个,说是出来体验生活,要趁着年轻还跑得动的时候去一趟西藏,给我们讲他们去的很多地方,以及自己的一些想法。但是买不到卧铺,这趟车实在是太火爆了,想要等会开车的时候找乘务员补卧铺票,后来可想而知肯定补不到,最少在格尔木之前肯定是不会有空床的。
车开了,终于踏上了传说中的天路,随着海拔越来越高,温度也越来越低,旁边一个稍胖的大姐表示身体不适,车厢已经开始加氧了,但还是不行,我就把我的座位让给他,日本大哥不在,她就可以躺在椅子上休息了,我跑到车厢连接处,发现一个小伙子在瑜伽垫上睡觉,看起来很舒服,就是冷的不行,最后放弃了,我说我来,我肉厚不怕冷,把我的外套一反穿,帽子一反戴,把车厢门一关,一躺眼睛一闭就睡着了,实在是太困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赶紧找到那个小伙子,表示歉意,说你赶紧去休息吧,这时候发现很多人都在椅子上睡觉,说明格尔木已经过去了,很多人下车了……我的位置也空出来。我回到座位上继续睡觉,外面在下雪,看了一下火车的仪器表海拔是5200多,现在可是9月初啊,在飘雪,不可思议。随着天越来越亮,海拔也基本上稳定在4600左右,突然一只牦牛站在雪地里,傻傻望着火车发呆,这是我们在高原看到的第一只动物,我大声提醒冬瓜快看,后来我们逐渐发现了牦牛群、藏羚羊群、野驴群、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飞鸟走兽。冬瓜拿起相机不停的在捕捉着这些傻头傻脑的动物们,他们呆滞的目光好像在问我们:你们是谁,你们从哪里来,你们要去哪里……这趟车先后经过了昆仑山、唐古拉山口、可可西里、三江之源的沱沱河……青藏高原——他虽然贫瘠但是它却孕育了黄河文明、长江文明!是我们华夏文明产生的根源,有幸看到它的风采让我不自觉的产生一种自豪感。
天大亮之后基本上已经看不到飘雪和雪山了,那条神奇的天路逐渐可以看的清楚了,众所周知青藏铁路是一条科技含量很高的铁路,以前看过很多相关联的纪录片,如何解决多年冻土层、脆弱的生态环境,高寒缺氧等等,施工难度可想而知……我能够体会到我们一代代铁路人辛苦,为了给藏家儿女带来幸福安康,为了守卫共和国每一寸神圣的土地,为了让更多在大都市迷失方向的年轻人能够走进这片神圣的沃土,放飞自我,洗涤心灵,寻找方向。向牺牲在昆仑山、唐古拉山、可可西里的铁路工人致敬,因为我知道这条通往拉萨的天路之下,有无数的灵魂永远的停留在了这里,他们仿佛将自己的灵魂注入到铁轨两旁的降温棒里一样,守护者这条来之不易的天路。
随着临近拉萨车窗外面的变得让人流连忘返,触手可及的蓝天白云,连成片的湿地,成群结队的牦牛群,真是风吹草地现牛羊啊!远处连绵不断的丘陵,在风中摇摆的经幡……干净,干净的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会玷污了这一片圣土。
这时候,坐在我旁边的大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拿了一包牦牛肉说是他们在青海买的,非要叫我吃,说如果不是我昨天晚上把位置让给他,说不定命都没了,这下好了,那我要拿什么去感谢昨天把瑜伽垫让给我的那个小伙子,那就去陪他吹会牛吧,经过简单的交流这哥们是温州的商人,在日喀则做床上用品的生意,刚从广州那边订完原料回来,我说为啥不从新疆订棉花,新疆不是有很多吗?而且广州好像也不产棉花啊,他说新疆的棉花太贵啦,做床上用品不划算,广州那里虽然不生产棉花但是可以把一些回收上来的二手棉织品进行再加工,成本就会很低了,真是涨知识了……原来每个行业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灰色地带。他给我讲你别看这些藏民不起眼,家里都是很有钱的,一户家里几百头牦牛那就是好几百万的固定资产,我说那我就留下来养牦牛算了,还回什么上海啊大家笑笑也就各自发呆去了。
火车快要到拉萨了,冬瓜开始联系客栈的老板,确定好来接我们的相关事宜,这时候日本大哥也回来了,可以看得出他睡得很好,红光满面的,精神面貌要好的多,拿了一本中国各个行政省的地图开始看。说实话那时候我还没有加强我口语的练习,继续用我憋足的英语,问了一些他的职业,来西藏的目的,打算呆多久,要不要去尼泊尔之类的。他是国际空间站的一位技术员,这次来西藏做一些科研项目,外加旅游。很遗憾他不去尼泊尔,不过和这个大哥的缘分,没有因为这趟列车的到站而结束。
时间过得好快啊,2天的火车旅行就这么告一段落了,丰富多彩的车厢文化——【侃大天】也就在一片充满着肾上腺素的氛围中结束了。就这样我们到了藏传佛教的圣地拉萨。听说去西藏的有三种人,失恋的、失业的和失常的……就让我这个失业、失常的二失人员开启我的心灵净化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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