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2005年,我19岁,那是我远在他乡过得第一个中秋节。置身军营的一年里,对家乡父母思念之情的倾诉方式,除了服务社里的长途电话,就是那头上高悬的一轮明月了。记得母亲在电话里说:“儿子,想家了,想爸妈了,就看看天上的月亮。因为,明月千里寄相思。”母亲是一位没读过书的人,儿时的记忆中,除了一首《悯农》,再也没有听她背过别的诗。这一句,是她在我当兵后现学的。
在八月十五那一天,我有幸见到了两次又大又圆的月亮。
第一次,是在黎明时分。我与战友们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紧急集合号的号声惊醒了。我们三下五除二从床垫下取出背包绳,将被褥捆绑成四四方方的背包,依据“左生活、右战斗”的顺序,依次将水壶、挎包侧挎到左肩。水壶要装满水,军绿色的帆布挎包里要有一支碳素笔、一本政治笔记本和一本军师理论笔记本,还要有牙缸、牙膏、毛巾、香皂和针线包。最后,我们将武装带系在腰上,固定住挎包,背上背包,火速跑去武器库,按枪号取出自己的81—1自动步枪。由于我是40火箭弹正手,连队里只有一个40火箭筒,省去了辨别枪号取枪,和给子弹袋装上四个弹夹和四枚手榴弹的过程。所以,我总是能排在前几个冲出营房。
一跑出营房,我就愣住了。连长大声督促集合,和战友们急冲冲跑营房的景象,在我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月光倾洒在1600平米见方的土黄色训练场上,连地上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都反射着月光。我像是走在一片铺满金沙的路上,不由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它似乎也正在看着我,坦然的、静静的、毫无掩饰的望着我,像极了母亲守望着我的目光。看着那皎洁的月亮,不知为何我嗫嚅着喊了一声“妈”,然后,从心开始,一直到鼻子、眼睛都被一股酸涩贯穿了,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难受。
“一班的李天棋,你干嘛呢,快点儿,就差你了!”在连长的督促声中,我才回过神来,答了一声“到”,迅速跑入队列里。
这是一次以营为单位,组织的紧急演练任务。营长站在高台上拿着大喇叭做动员:“254高地发现“敌情”,军区指挥中心命我部于9月18日晨时6点一刻,迅速占领该高地。现在,我命令一、二、三连步兵连分别从正南、东南、西南三个方向,向254高地发起冲锋,机枪连和炮连先在后方做火力掩护,待占领高地后,负责火力交叉封锁,防止敌军反扑。”
从军一年有余,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占领254高地了,适逢过节,那里必有“敌情”,我们也必须要占领那里一次。全副武装的急行军,十多公里的路程,有近一半以上都是山路。全营五百多官兵一路奔袭,没有番号声,更没有人说话。一路叮当作响的,是我们头上的钢盔撞击身后的战备锹,战备锹又碰撞到反坦克地雷和爆破筒上发出的声音。我们拼命地往前跑,因为落后就要吃土,那是被一脚接着一脚踏起来的黄土。远远看去,就像一条腾飞的黄龙!
营长是吃土最多的那一个,因为他已过而立之年,体力跟不上了。看着我们兵分三路,健步如飞地向着254米高的驼铃峰发起冲锋,他总是在我们身后哈哈大笑:“我们老虎营的小老虎们,冲啊!”
当军旗被插到254高地上时,东方冉冉升起的一片曙光早已吞噬了大半的夜色,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也正在渐渐地隐去身形。像是母亲看到了长大的我们,站在高岗上为胜利而欢呼,她欣慰地收敛了担忧的目光。
晚上,看完新闻联播以后,连长对我们说:“我们身为一名军人,也要过五一、八一、十一、中秋,但为了祖国和人民能过上一个团团圆圆阖家欢乐的节日,我们就要把这些节日当作紧张有序,严阵以待的一天来过。这,同样是我们军人的使命。”
连队点完名以后,我们统一向后转,抬头看看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由指导员带头,我们唱起了《军中绿花》。
网图侵删“妈妈你不要牵挂,孩儿我已经长大,站岗执勤是保卫国家,风吹雨打都不怕……待到庆功时再回家,再来看望好妈妈!”
那晚,夜凉如水。我看到天上的圆月,看到战友眼眶里泪水折射出的月光,更看见了月光里妈妈慈祥欣慰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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