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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森林12~22(总121篇)》·定稿

《猴子森林12~22(总121篇)》·定稿

作者: 老黄历择吉 | 来源:发表于2023-09-24 17:20 被阅读0次

    《猴子森林12~22(总121篇)》·定稿)

    作者:老黄历择吉


    12.果核大战

    据统算队的统计,连老带幼,森林里猴子的数量已经9900只了。平均三猴食一树。如果刨除果子不宜吃的树,可能四猴食一树。但各树都只有一季果子,顶多两季。而一年有四个季节。

    冬季又来临了。秋天的时候,大家在史高治的建议和思维开发队的启发下,每颗果子都物尽其用、一丝不留地全部吃掉,或者晒成干储存起来。众猴民缴纳的每日果,除用于发放各种薪水和奖励外,多余的全都晒成干、酿成酒——是的,太阳屋大维,以及总统服务队队长安东尼、猴群专家队队长利哥莱托、统算队队长史高治、思维开发队队长格尔梅、维保队队长马基雅、纠察队队长阿蒙,和抗锯学习班班长曼都瓦,这八只猴子比别的猴子们都格外辛苦,且肩负猴群百年大计,时不时需要来点儿果子酒提提神,这绝不算是过分的待遇。当然,猴民群众也可以额外花钱跟统算队里负责登记酒账的史高治买酒喝。

    有一天,中心榕树一根朝向屋大维荡秋千的中心藤区、布满桑寄生藤的侧枝下、猴民缴纳“每日果”的地方,统算队一只队员猴,突然对一只交果的猴民嚷嚷起来:

    “你交的竟然是五个果核?是把我们统算队当傻子吗?”

    又老又瘦的猴民加西亚顿时羞惭不已,嗫喏道:“我没捡到任何果子,哪怕坏果也没捡到……只捡到了几个果核……”

    队伍里骚动起来。后面的几只或老瘦或幼弱或病残或孕中的猴民们,纷纷扔掉自己爪上的果核,走出来说:“我也没找到果子……”

    一些健康壮实的猴子们则灵机一动,迅速把自己准备好要缴纳的果子藏起来,趁乱抓起地上被扔掉的果核,也各自嚷着:“我也找不到果子!”

    其余众猴纷纷效法。不一会儿,桑寄生藤下乱作了一团。诸猴都声称找不到果子,只找到果核。那些已经交完当天每日果的猴民们,闻讯也纷纷赶来,试图拿回已经上交的果子。

    “维保队!快去叫维保队!马基雅队长?”16只史高治彼此喊道。

    队伍里更乱了。原来,维保队队员们也有不少在排队交果的。它们听见史高治们的呼唤,赶紧前去。史高治们松了口气,叫道:“看好这些果子!把闹事的抓起来!”维保队队员一听,赶紧纷纷冲向果子。

    其中最前面一个小屋大维赶得太急,不慎踩到几个圆溜溜的果核,摔了个四脚朝天,害得后面的小屋大维们也纷纷被绊倒,果子堆也被踹倒,大大小小的各种果子滚落一地。小屋大维们赶紧去收集果子,以免被猴民们哄抢。

    乱哄哄的,猴民们也看不太明白,但有只猴子突然叫道:“维保队带头抢果子喽!”

    只见“哗”地一下,众猴民不分雌雄老幼,一哄而上抢果子,生怕自己落后吃亏。一些后面揣着真果子准备缴纳的猴民们,则趁机赶紧去撕扯史高治们挂在藤上的草签子——这是账本,每一根草签子代表每一家猴民的缴纳完成。一瞬间草签子们就化作了草粉。

    看到疯狂乱抢的众猴民,史高治们除了傻在一旁,也没什么可干的,干脆也顺便去各自抢了几个果子。

    维保队队员也一样。它们想:反正已经这样了。不趁机捞几个果子,那不是傻猴子吗?

    马基雅终于赶到。“停下来!停下来!”它声嘶力竭地喊道。可是无济于事。

    突然,马基雅头上被一个飞来的果核打中,生疼生疼。它赶紧转头看看是谁干的?结果无数个果核朝它打来。它吓得赶紧往抢果子的猴群中跳去。然而果核们却继续追着它打。

    果核们没打中马基雅,倒打中了不少抢果子的猴民群众。

    抢果的猴众们怒了。立即回身也抓起打来的果核,朝果核来向的猴子们扔过去。

    就这样,你一个我一个。你来我往。此起彼伏。各种果核在空中穿梭飞舞。众猴扔来扔去,不亦乐乎。

    这时,一个闪着寒光的金属片“嗖”地从远处向桑寄生藤下飞去。“啊~”,只听到一只猴子一声惨叫,原来是统算队的一个史高治肩膀被金属片打中,从伤口处顿时冒出大量血来。


    13.每日果变每日核

    众猴急急忙忙分头找来夏季晒干的酢浆草,给受伤的小史高治敷上止血。但伤口很大很深,甚至能看见骨头。血汩汩地冒,看起来酢浆草的止血速度赶不上伤口流血的速度。

    傍晚时分,受伤的小史高治发起了高烧。它迷迷糊糊,不时吱吱哇哇地叫。等太阳落下了树梢时,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了大口喘气。小史高治最后抽动了几下身体,就在它妈妈怀里永恒地休息了。

    第二天,排队缴纳每日果的桑寄生藤处,小史高治的母亲代任了小史高治的岗位,前来缴果的猴子们因此格外安静地排队。但其中很多的猴子,还是只带来了果核。

    “你怎么又是果核?”一只负责验果的史高治对又老又瘦的加西亚问道。

    “但这五个果核上,还有几丝肉干呢……实在没找到果肉更多的。”老加西亚一脸羞愧,小声地答道。

    但队伍却小小地骚动起来。负责验果的史高治想了想,收下了加西亚的带着几丝残肉干的五个果核。并在草签子账本上用爪子做了个记号:“收到加西亚五个果核”。

    后面也时不时有猴子们交上带着一点儿果肉丝或能见着一些果肉影的核——主要来自老弱病残孕幼猴们。当然,也被一一认真记账在了草签子上。

    一天结束的时候,统算队盘点所收到的每日果,大约有1/4都是果核。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而且交果核代替真果的猴子越来越多。好像大家心照不宣地默认了:“每日果”已经被“每日核”所代替。

    “这个事情,怎么办呢?除了发薪水发补贴,还得酿果子酒呢。可是没有收到足够的果子。怎么办呢?”史高治们全体琢磨着。老史高治更是在想。

    “先不要上报给太阳屋大维吧。”大史高治说:“我们得先自己查清楚,是谁扔的那个金属片?金属片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么锋利的武器,怎么没有献给太阳总统呢?”

    “还是赶紧上报给屋大维太阳吧。太阳屋大维会派纠察队去查,查出是谁干的,然后让维保队去抓住凶手!”小史高治的母亲恨恨地说道。

    老史高治说:“还是应该赶紧上报。这么大的果子缺口,根本没法儿瞒。还不如早点让太阳屋大维知道。”

    屋大维早已听马基雅说了桑寄生藤下猴子们用果核互殴的事。

    “果核们一开始只是追着我打。我只得拼命往果堆方向跑。然后就有一个金属片打坏了小史高治。”

    “哦?小史高治怎么了?”太阳屋大维抬起头,关切地问道。

    “它当天傍晚就死了。”马基雅忧心忡忡地答道。

    “你怕了?”太阳屋大维看着马基雅的表情,带着一丝嘲讽说道。

    “嗯,会不会这块金属片,本意是想来打我的呢?”

    “为什么?”

    “太阳先生。您知道。现在是冬天了。果实减少,但猴子们数量依然在扩增。”

    马基雅接着说:“就算现在是夏天或秋天,也架不住猴子们拼命生呀。母猴每三个月就能生一拨。果子产量不可能每三个月翻一翻”。

    太阳屋大维若有所思。接着,马基雅继续说道:“统算队每天登记谁交了谁没交。但催交果子的事情,是维保队在做。”

    “这就是猴民们用果核打你的原因?”太阳屋大维说。

    “肯定是的。不会有别的原因。”马基雅答道。

    “通知下去,召开一下队长办公会议。”太阳屋大维发出了命令。身后的服务队队长兼会议记录秘书安东尼,立马着手去办理了。

    马基雅正要离开,这时,老史高治提着一件明晃晃的东西跳上了气生根。禀报道:“太阳总统,就是这件武器,飞过来,打死了我的玄孙小史高治。”

    太阳屋大维接过这块金属片:扇形的、凸缘上有一排锋利细密的小尖齿、凹缘上没有尖齿,但并不光滑,像是被摔断的裂口处;如果完整的话,它应该是个正圆形;金属质地,闪着白森森的光;把它用藤条挂在树杈上,用小指弹一下,会发出清脆悠长的“叮~~”声。

    “这是哪来的?怎么我没有见过呢?”太阳屋大维很生气地问道。猴民们若发现任何稀奇新鲜之物,照历久相沿的惯例,理当在第一时间上呈给猴王——当然,现在叫做总统。

    “是啊。竟有人私藏武器!请太阳总统先生派纠察队彻查一下此事。”老史高治趁机进言:“民间还有没有类似武器呢?私藏武器的猴子,是想称王吗?”

    太阳屋大维心中一凛。说道:“一会儿开会商议此事。史高治、马基雅,你们先留下。等各队队长们到齐就开会。”

    看到太阳屋大维重视这件来路不明的武器,老史高治舒了一口气。它玄孙的大仇有望得报了!

    一边等待其它队长,三只猴子一边观摩这个金属物件,各自琢磨着:它从哪里来?谁弄到的?它原本是干什么用的?民间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猴民们为何要私藏武器?那天的果核混乱,是否有猴子暗中带节奏呢?

    老史高治则另有心事。它严肃地思考着,每日果变每日核这件事,该怎样禀告、怎样处理,才能既引起太阳屋大维的注意,又能使太阳总统满意,还能保住自己现有的一切。

    只有马基雅的担忧重点不在这件武器上。马基雅想的是:如果果子够吃,或如果不再征收每日果,猴民们又怎么会私藏武器呢?


    14.采石场

    在一个月亮像一弯极细钩子的晚上,洛可可和施特劳斯一行又到达了那个捡到锯片的山谷口。这一次路况熟悉,比上次少用了一天时间。

    “大家休息吧。”在差不多上次发现锯片的位置,大施特劳斯对众猴说道。已经疲惫不堪的众猴,各自找了一株合适的灌木爬上去睡了。洛可可也找到一棵孤零零的高树,歇息在了一根高树杈上。今晚,归四施特劳斯、五施特劳斯和贝多芬,轮流值夜。雌施特劳斯们和格外瘦弱的李斯特,不曾被安排过值夜。

    夜里很冷。猴子们冻醒了。自发汇聚到大施特劳斯的灌木上。大家挤在一起,连洛可可也飞过来,跟猴子们一起抱团取暖。

    东方好不容易渐光亮起来。贝多芬睁开睡眼,替下了正在值夜的五施特劳斯。五施特劳斯很快进入了黑甜乡。

    当太阳已经完全跳出天际线、大地上一切开始显出可辩识的轮廓时,勤快的贝多芬出发去寻找食物。这样做既不容易因单调乏味而不小心打盹,也使大家一醒来就能开饭,提高队伍的行进效率。

    贝多芬轻手轻脚地跳下树,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小跑。它看到前方树梢上挂满小小的圆球,似乎是某种果子的轮廓。

    越走越近,阳光下的事物也越来越清晰。逆着光看,小圆球们与光相接的外廓一圈,透露出暗哑的红色。“海棠果?”贝多芬心想:“这可不太好吃。又小又酸又粉。比水蜜桃差多了。”在林子外面的平原上,海棠果也算个可吃之物,味道跟森林里丰富的果产当然无法相比,但充充饥也够用。

    贝多芬纵身攀上海棠树。果子很多,所有的枝条都被果子们压得弯垂。暗红暗红的海棠果们,或大如桃核,或小如樱桃,静静地挂在树上,随着晓风微颤,发出略带清甜的酸味。

    “就是它了。”贝多芬掰下一个尝了尝。还行,果核多而小,但果肉也算厚实,吃起来比闻上去味道更猛烈一些,清甜粉酸,水分不多,但也并不涩口。

    贝多芬回到大本营。猴子们已经纷纷醒来,彼此吱吱哇哇地问好,把贪睡的大乌鸦洛可可也吵醒了。不一会儿,大家感觉到饥肠辘辘。纷纷下树,跟着贝多芬去吃早餐。

    “又是海棠果!都连吃好几顿了。这儿就只有海棠树吗?”巴赫没好气地问道。

    “是啊挺奇怪。不像咱们森林里,各种树星罗棋布,错综交杂。这边总是某个单一树种,一长就连续一片。”贝多芬答道,它也觉得奇怪。

    “这会不会是人类干的?”大乌鸦洛可可说。它忽然想到,城市里好像就是这样,无论街道、居民区还是公园,某种树总是一长就一线、一片。

    大家边聊边走。不一会儿就来到树下。大施特劳斯和二施特劳斯跳上树,它俩分头,各自站上一根弯垂的粗枝,用两只前爪抓住粗枝上方的弯垂枝条,拼命用胳膊扯、用脚蹬,使出全力去摇枝晃树。大约吃五个桃的功夫,大大小小的圆海棠果们就滚落了一地。其余猴子们在树下捡食。等摇落得差不多了,两只施特劳斯也下树来捡食。

    吃饱喝足,继续上路。很快,就走出山谷口。一片宁静。但眼前景象,怎么与别处的大自然迥然不同呢?

    只见谷外大石壁立,有细泉奔出其中,贴地的绿植出乎罅隙,窄窄的蓝水汇于石脚。石壁上似有刀砍斧削之痕。地上也布满碎石。一条碎石路继续往更前方的山体延伸。一路都是各种碎石、大石。还有一个大挖掘机在路上远一点的地方。却没有看到人类。

    洛可可飞向大挖掘机。挖掘机周边散落着一些工具包,和几个上次在北京西南方向杨树林里看到的圆形电锯。但是人类在哪里呢?

    顺着碎石路不断延伸的远处,有几个人并排走来。洛可可立即往回飞,告诉猴子们。大施特劳斯等听说后,赶紧往回跑,以免与无法预料的人类相遇。

    它们跑回山谷口处。在大施特劳斯的带领下,沿着长满绿植的山坡往上爬。一直爬到山脊,趴下,小心地把自己掩藏在低矮的绿植中间,往壁立那一侧的山体下方看去。

    只见五六个人过来了。穿着野外工作的迷彩服,走到大挖掘机处,其中一个人打开驾驶室的门,从里面扔出几个安全头盔。几人纷纷戴上。然后这人坐进了驾驶室,关好门,不一会儿,挖掘机隆隆地轰鸣起来,巨大的挖掘臂高举在空中,最前端挂着像人类手指一样的挖掘斗。

    突然,挖掘机向山体方向移动起来,直到一块孤立的巨大岩石处才停下。挖掘手随着挖掘臂一起,伸到巨石一个侧面的上方,“砰砰砰”地大力叩击石身。没几下,巨石裂开了几道口子。挖掘手停下,换了一侧继续敲击。如此不停。直到巨石碎成一堆很大的、彼此分离散落的石条石块。

    “采石场?”一个词汇闪过洛可可的脑海。但它没有发出声音。它从前听京城的乌鸦亲朋们说起过这个词汇、描述过这个场景,但并没有亲眼见过。

    其余的工人拾起地上的圆电锯,各自走到石料堆旁边,圆电锯后面都连着一根线,一直接到碎石路上的马达。只见他们按下开关,圆电锯的锯轮就“嗡”地飞转起来。他们把电锯伸向石块,不一会儿,石块上就锯出一个裂口;继续锯,直到石块被完全锯断。这一过程不断重复,石块终于呈现出人们所需要的形状。

    “这种圆锯果然不是用来砍树的。原来是裁割石头用的。”众猴暗自忖度:“那砍树的电锯到底长什么样呢?”

    群猴趴在山头,不敢轻举妄动。又过了一会儿,大概工人们感到累了,他们关掉电锯,放在地上,自己也坐在一旁休息。他们一边抚摸着刚切出来的石料,一边聊天。但距离遥远,众猴听不见人们具体都聊了些什么。

    然后他们大笑起来,纷纷站起,往碎石路上走去。那里放着他们的工具包和水壶。原来他们渴了,过去取水喝。

    众猴纷纷趁机聊了起来。洛可可说:“这肯定是采石场。我常听朋友们说起。但今天才第一次见到。”

    “采石场?”众猴问道。

    “嗯。就是人类获取石材石料的地方。他们需要很多石料,不知干什么用。也许是盖房子吧。我看京城的房子好像都是一座座无比整齐的巨大石头,也许就是这些加工整齐的石块堆起来的?”洛可可说。

    “用石头造房子?”众猴都很好奇。

    “对,肯定是为了造他们居住的房子,不然要这么多石头干什么呢?”洛可可语气笃定,因为它想不出石料的其它用途。

    “人类太厉害了!”李斯特一脸敬畏地说道。“猴子们斗不过的。只有躲避是上策。”

    “躲哪儿去?早已没有别的森林。周围全都是乡村和城市。现在的森林是最后的栖息地。”洛可可说道。它成天飞来飞去,见多识广,早就把林子周围的地形探了个遍。

    不一会儿,工人们又返回大石堆,继续用电锯“嗡嗡嗡”地干起活儿来。


    15.削减部分津贴

    有了马基雅被猴众用果核追打、以及小史高治被愤怒猴众扔锯片打死的教训,这次队长办公会议,几位老猴子们总算不再只说些官话。太阳屋大维也感觉到果实紧张已引起众猴民一致的不满。它此番也确实想得到一些有实用的建议。

    照例,还是年纪最大、已经52岁的专家队队长利哥莱托先发言。“虽然每日果对策是必要的,但现在既然是冬季,果实储备有限,而根据殖战结合对策,猴民又依然在繁衍,所以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在冬季和春季,临时把每日果数量恢复到每天一个果子呢?等夏秋二季,再像以前那样收取。”利哥莱托语调老成地说道。

    学习班班长曼都瓦照例是第二个发言,已经不需要太阳屋大维来逐一点名了。“冬天果子少,老弱病残孕幼猴,基本只能找到够它们裹腹的果实,再多交就拿不出了。不如这样,干脆在冬季免除老弱病残孕幼猴民的每日果义务。”曼都瓦大声说道,它希望被中心榕树办公区外面的猴民听到,因为这个建议绝对不会招致被果核爆头。

    统算队队长史高治一向精打细算。它说:“如果彻底免除,为群服务的各种猴子们,就发不出薪水了。那样猴群公事就会瘫痪。不如这样,冬季每猴交核即可,统算队根据果核数量记账。等有果子的时候,让猴民根据果核数量还上。如果发不出薪水,也记账,等能发的时候,再全部补上。”

    思维开发队队长格尔梅一脸苦相。现在猴民看见它就“呸”,不论怎么开发猴民的思维,猴民们这一恶习只是日渐蔓延、日甚一日。“我看,除了免除老弱病残孕幼猴的冬季每日果,其余猴民的每日果也该减半收取。冬季寻果的确艰难。”

    被果核爆过头的维保队队长马基雅,早就对催交每日果一事头疼不已。它说道:“干脆取消冬季每日果。为猴群公事服务的猴子们,冬季薪水以及各种津贴,减半发放;或干脆暂时停发津贴,只发一半的薪水。”

    纠察队队长阿蒙是个与生俱来心地残忍且刻板愚忠的猴子,所以它说:“我看应该立条新法,不按时按量缴纳每日果,就用藤条抽十鞭子,再记账到夏天时补上。”众队长一听,皆纷纷摇头。唯有太阳屋大维觉得,此建议亦有可取之处。

    服务队队长安东尼最后一个发言:“薪水停发了,大家就得自己花时间精力找食,那怎么干活呢?不如这样,英雌津贴和勇猴津贴停发。本来嘛,雌猴繁衍不仅仅是为群,更是为己。为己做事怎么能跟群里领津贴呢?勇猴大训练也是如此,不仅仅是保群,更是保卫自己的家园。”

    除了马基雅,别的六个队长和太阳屋大维,都很赞许安东尼的提议。大家纷纷表示,安东尼的建议才是本手正解,而且切实可行,对群公事正常运转的影响也最小。

    马基雅有不同看法,它说:“仅仅裁减猴民的福利,我觉得不妥当。办理群公事的猴子,虽然是为群,但归根结底,不也是在为己吗?所以理当与猴民猴众共同分忧,同甘共苦才对。”

    太阳屋大维瞪了马基雅一眼,说:“这里除了格尔梅和你、我,都是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猴群老先生,它们扔掉的核比你摘过的果还多。格尔梅才比你大两岁,但比你谦恭懂礼多了。”

    马基雅只得闭口。

    “安东尼说得对。英雌津贴和勇猴津贴两项,实在是不必要的津贴。繁衍和守家,都是为己,只是顺带为了群。利哥莱托、曼都瓦、史高治、格尔梅和阿蒙,也都说得有理。这样吧,我来总结一下:以后英雌津贴和勇猴津贴取消;每日果在冬季就暂时以每日核代替,等夏季再按核数补交;冬季老弱病残孕幼猴每日果只交一个;其余猴子冬季每日果减半收取;拒交每日果的猴民,一经查证,用藤条抽打十鞭子。”

    停了一会儿,太阳屋大维瞪着马基雅说:“给猴群办理公事的猴子,无论严寒酷暑,都要顶风冒雪做事,待遇怎么能削减呢?要是削减群事猴的待遇,我们的群公事队伍将多么寒心?那样的话,谁还能跟我们一条心干呢?马基雅的发言看似为猴民着想,实际上是在危害猴群,动摇猴群的根本利益。这种想法很危险,应该处罚,停发10天薪水、面树思过三天。散会!”

    于是就这么定了。马基雅到统算队领受了处罚。专家队队长利哥莱托,赶紧找队员去起草布告。统算队队长史高治,马上要准备新的账本。纠察队队长阿蒙,火速着手制作长短粗细不等的藤条。思维开发队队长格尔梅,则立即召开会员碰头会,它们得拿出一个新的思维开发提纲来。只有服务队队长安东尼和学习班班长曼都瓦无所事事,与太阳屋大维一起去藤条休闲区喝果子酒、吃果子干、荡秋千去了。

    格尔梅给队员讲完主题以后。队员哗然。其中一个队员说:“我父亲和哥哥都常常得勇猴津贴,母亲和两个女儿都有英雌津贴。这要是取消了,等于我家收入大大减少。”其余队员也纷纷表示赞同。

    格尔梅说:“着什么急呢?老弱病残孕幼猴,只需每天交一个果,其余猴子减半缴纳,大家光看到收入有所减少,没看到负担却大大减轻了吗?我们思维开发队属于群事猴,薪水和津贴都照拿呢。只是有可能发一部分果核,到夏季以核换果来补上。仅仅延迟一些,并没有任何减少。”

    队员们不再抱怨了。它们深知,无论如何,它们也有一份群事猴的固定高收入。比需要每日四处觅食的普通猴民猴众生活安逸多了。不知多少猴民猴众想跻身群事猴队伍呢。自己还是乖乖珍惜这“铁果实”吧。


    16.核尽其用

    猴群的繁衍终于放缓。自从取消了“英雌津贴”,这一趋势就更明显。各家猴子们都算了笔账:既然刚出生的猴子也须缴纳每日果,则随着小猴子的不断增加,雌猴领的英雌津贴,早已堵不上孩子们每日果的窟窿;如今津贴直接取消,雌猴们就更是争相称病,再也不愿意去中心榕树接受太阳屋大维的繁殖援助了。

    太阳屋大维虽然觉得雌猴们胆大妄为,但冬季已真正来临,食物日益匮乏,它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暂且不予理会。它想,等开春以后再繁殖吧。

    所有的猴子,现在都只缴得起每日核。尽管来年夏天还得补上,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当下觅果实在难。家家都开始消耗几个月前晾晒好的果子干了。连有固定高薪的群事猴,也只能吃自家预储的果子干——到爪的薪水渐渐只剩果核,得等到夏天,猴民把果子交到统算队销赊,才能凭核领回相应的果子。

    但到爪的果核也渐渐变了样:被从中间劈开成两半。统算队史高治们解释曰:现在猴民只愿每日缴半个果核;但这并不影响群事猴们的利益,每半个核,来年也能换回一个果。

    “为什么?难道连核也已不够?”闻者无不惊疑。史高治们说:“正是呢。民间现在果子干都吃没了,猴民们不得不开始用石头砸开果核,吃里面的仁。”

    “果仁苦得要命,怎么吃呀?”来询问的群事猴总会这样接嘴。

    “比没得吃强多了!”史高治们也总会用这话作结。

    太阳屋大维也听说了民间普遍砸核吃仁的事。它深感猴民不易。决定开仓赈济。

    它找来掌管果仓的老史高治。“听说猴民们缺果子,已经砸核吃仁了。你去把仓库里的果子干,分发赈济一下吧。要安排好,一直要赈济到开春。”

    其实早春也没有果子。但会有小树叶和小虫子。食物资源也还是比冬天丰富得多。

    老史高治不禁一身冷汗。因为果仓里的果子,早已被它一家子、利哥莱托一家子、安东尼一家子、曼都瓦一家子,私下里分掉了不少。格尔梅和马基雅太年轻,跟老猴子们聊不到一块儿去,就没拉上它俩。老猴子们觉得这并不算贪污:等来年夏天之时,它们几家不再以核换果也就是了。

    老史高治看似若无其事地领受了这个任务。它拍着胸膛保证道:“开仓发果赈济!您真是猴民的及时雨!统算队马上行动,一定干好、干细!请太阳总统放心!”

    老史高治一边走,一边苦思冥想。到得家门口,看见利哥莱托已经等候它良久。

    “史高治老弟,咱们去一趟果仓吧。我家得添些个果子干了。”利哥莱托特地看清楚了四周,确认没有别猴,才压低声音跟老史高治说道。

    老史高治一听,赶紧把利哥莱托拉到洞里去:“咱里边说。”

    俩猴在老史高治的树洞里坐下。老史高治夫人一看贵客来了,赶紧端上香醇暖颐的果子酒,和软硬度恰好的大果子干,热情招待。

    “利哥莱托老哥哥,刚才太阳屋大维吩咐我说,要开仓发果赈济猴民呢。”老史高治一脸郁闷:“果仓里,哪里有够给这么多猴民吃的果子呢?”

    利哥莱托对果仓的情形也颇为了解。它已经在夜里去过很多次了。每次去,都要一家大小,一藤筐一藤筐地拉,直到把它家大树洞装得满满——群事猴的树洞除了生活还要办公,因而比猴民的大不少。而队长、班长们的树洞,更是格外地大。

    “上次去,果仓里的果子,已不及原先一半。若只有咱们几家自己吃,吃到明年夏天,也绰绰有余。但若分给猴民猴众,那都不够发一周的。”老史高治对利哥莱托大倒苦水。

    “得想个辙。”利哥莱托道:“把曼都瓦和安东尼也找来。咱一块儿合计合计。”

    于是在森林猴民们入眠以后,四只老猴子,及它们的家眷,又都悄悄去了果仓。大筐小筐,每家都装个满满。不一会儿,果仓里果子干就和果子酒已几乎分了个尽。当然,太阳屋大维一大家子,所必要的那份果子干和果子酒,一直就放在巨大中心榕树附近几株大树的树洞里,不会受任何影响。

    它们搬完果子干和果子酒以后,又全都折返回来。连夜一起动爪,把猴民们缴纳的“每日核”,不论是全核带仁的,还是半边核壳的,全都归拢到一起。看起来也有极大一堆。它们赶紧动爪,“砰砰砰”地砸上了,用石头把果核们,一把一把,砸碎又砸碎,直至成为细粉。

    幸好,当初为了防止偷盗,太阳屋大维把果仓设在了树木比较稀少的温泉旁边,就是那个如今仅供它专用的温泉。周边无猴居住,因此不会有猴子听到厚壁的果仓树洞里的砸核声。温泉在夜间会用一圈裹着刺棘的藤条围起来,不需要服务猴值夜。而夜里值守果仓的,恰好归统算队的众史高治们轮流排班。

    等到差不多砸完了第二天要发的量,已经快天亮了。老史高治让大家停了爪。“明天宣布开仓赈济,就在收取每日核之处分发。每只猴子凭核领取一份'果泥粥',咱们把果核果仁粉化在水里,加少许一些真正果子干压成的泥,再稍稍兑上一点儿果子酒,搅和搅和,提提味儿;撒入一些枯树叶粉,增添个稠度。也算份营养餐了。叫猴民自己带竹子筒或树根兜来装。”


    17.学习班的汇报

    大乌鸦洛可可和施特劳斯等一行回到林子的那天,太阳屋大维正在单独会见阿蒙:它还没等到老史高治开口,已经决定派阿蒙去秘密调查那块打死小史高治的金属片,是怎么来的?又是谁扔的?

    “这个任务很重要。一定要秘密进行。有任何要求,随时跟我提。有任何进展,及时向我汇报。”太阳屋大维郑重嘱咐道。

    “明白,屋大维太阳。”忠诚的阿蒙拍着胸脯保证道:“有任何进展,一定第一时间跟您汇报。”

    “此事除了你我,不能让任何猴子知道,包括你们纠察队队员。”屋大维再三叮咛。阿蒙虽不明白为什么,但它认真听着,并认真答应了。作为一只忠诚的、曾经是服务猴一员、如今是纠察队队长的群事猴,它从太阳屋大维的语气里能听出来,此事必然关乎猴群大计。

    阿蒙从中心榕树下来以后,安东尼把大乌鸦洛可可和施特劳斯一众接引上去。它们每猴找了一条侧枝上的气生根,稳稳攀住了。太阳屋大维已经从刚才与阿蒙密聊的高枝下到了主树杈台。

    “各位森林里最聪明的猴子们,你们和公共信使大乌鸦洛可可先生,一个月前从这里出发,这么长时间,请问走到了哪里?看到了什么呢?”太阳屋大维问道。

    施特劳斯们这一次是空着爪回来的。它们一路上已经决定好了,该如何向屋大维详述经过。关于上一次带回来锯片的事,它们决定隐瞒起来。因为这次回来,经过森林边缘时,施瓦辛格等猴子们,告诉它们说,小史高治被愤怒的猴民,用一块锯片打死的事;没有人知道这是谁干的,也没有人知道那块打死小史高治的锯片,是不是这一块锯片。但这块锯片确实早已不翼而飞。并且大家也不约而同,想要暗暗地保护这只“义勇猴”。所以,施瓦辛格等猴,要求洛可可和大施特劳斯等一众,千万不要说出曾经把锯片留在它们这儿的事,以免它们受到牵连,并连累那只不曾留名的“义勇猴”——自从果核大战那天以后,猴民间就自发地这样称呼那位扔锯片的猴子。

    施特劳斯们于是决定:略过一些细节不说。免得给当初好心帮它们隐瞒的猴子们带来不便,也免得给“义勇猴”造成麻烦。所以,曾经的学习班班长、大施特劳斯,这样向太阳屋大维汇报道:

    “我们奉您的命令,一个月之前从这里向发出电锯声的东北方向出发。马不停蹄,用我们最快的速度,除了晚上睡觉,其余时间几乎都在赶路,只有简单的一日三餐时间,才会停下脚步。用了大约一周,到达了一个山谷口。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块残缺锯片。就带上路往回赶。又用了同样多的日子,我们到达了森林边缘。当我们到达森林时,我们发现了问题:这块残破锯片,依据其现有形状推理,它的完整状态应该是一个正圆形、外边有一圈细密的短锯齿。这就是传说中用于伐树的电锯锯片吗?我们把它拿到树干上试了试。结果发现:它还远远没有森林里大部分树的树干粗;锯齿也很短,以至于树皮上的缝隙比它们深得多,想用它锯树,根本是不可能的。”

    太阳屋大维眼睛一亮,不由得身体往前倾,因为它听到“残破锯片”、“有锯齿”几个字。这正是它派阿蒙去追查的内容之一。于是它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发觉有问题:应该是搞错了,锯树的锯片,肯定不是这个样子。我们就商量了一下,大家一致决定带着这块锯片回头,循原路再次出发。”

    “这块锯片你们又带走了?”

    “是的。太阳屋大维先生。我们把它又带走了。因为它既来自森林以外,又不是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那么,然后呢?”

    “然后带着它,又花了一周时间,回到当初发现它的草丛里,扔回了原处。”

    “然后呢?接着说吧。”

    “其实我们第一次出发以后几天,就没有听到电锯声了。但电锯声又曾经隐隐传到过森林。所以我们冒了个险,走出了那个山谷口。”

    “那个据说可以通往京城的山谷口吗?”

    “就是那个。我们走出山谷口,看到一面像山那么高的直耸石壁,和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碎石路。以及,人类的痕迹。”

    “什么痕迹?”

    “碎石路上有一辆很大的挖掘车。就是洛可可在京城见过、也给我们讲过的那种。挖掘车周围散落着锯片完整、圆形、带齿的电锯——我们捡到的那块残片应该就属于这种锯子。洛可可上次回森林时,也讲过,在京城西南的一片林子里,它看到过这种一模一样的锯片。”

    “是这样。”洛可可在一旁补充道。

    “继续说。”屋大维说道。

    “我们正要设法合力拿起其中一个电锯,此时突然听见人类的声音。”

    “嗯。”太阳屋大维听到“人类”,陡然兴致大增。

    “为了避免被抓,我们听到声音就赶紧往回跑。又回到山谷口里。从刚才那座石壁山长满绿植的背面,爬到了山脊的一处。我们隐藏在灌丛里,往下看。”

    “那么~”屋大维示意大施特劳斯继续说。

    “我们看到挖掘机开动起来,把一块巨石拍碎。然后那些人类用这种圆锯片,切割从巨石里分出去的石头。可能人类盖房子需要吧。洛可可看到过,人类的房子都是一个个巨大、方形的石头——有时也好像并非用的石头,而是一种很刺眼、像河水一样会反光的材料做的。”

    “用锯子锯石头?”太阳屋大维对“别的材料”不感什么兴趣,但对“锯石头”一事,感到很惊诧。

    “是的,一开始我们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我们看了又看,看得清清楚楚,人类确实在锯开石头。就是用那种圆圆的锯片。远看,就知道锯口十分平整。就像他们砍伐树木的断口一样。他们把锯好的石头叠放在一起,就像把锯下的树干整齐码放一样。”

    “这么说,锯下的石头,像他们砍伐的树段一样?长短粗细都差不多一样吗?”

    “太阳屋大维先生,并非如此。人们锯完的树段,长短大小都一样。但他们锯完的石块,大小并不相同,形状也各块不同。但是锯口都很平整,因为我们看见,这些锯下的石块,全都一层一层、叠着码放,没有任何一块滚落下来。”

    听到这里,太阳屋大维看了看它们各自空空的两爪,又看了看嘴里啥也没衔的洛可可,狐疑地问道:“你们没有带一块这样的电锯片回来吗?”

    众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大意是:没有带。因为等人类下班回家后,它们从山上下来,试着去努力搬动其中一个电锯,发现极重,得猴子中的大力士才拿得动。因为不仅仅是一个锯片,而是一个完整的电锯。当然,锯片本身也就够重的。这块锯片像上次那块残片一样,在月亮下反着白森森的光,而且看起来更亮,若是从合适的反光角度看,它就像一枚掉在地上的圆月。

    最终它们没有拿走电锯。因为它们商量过:若要带着这沉甸甸的家伙上路,得走半个多月才能回到森林。而它们离开家已经太久,实在太累了,特别是雌施特劳斯们和李斯特,已经累得根本拿不起任何东西了。

    “我们决定先回来跟您汇报。屋大维太阳先生。”大施特劳斯说道。

    屋大维点点头:“这么说,第一次看到的那块残锯片,你们并没有带回林子?”它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没有。我们扔回了原处。”

    “你们这次回头的时候,那锯片还在原处吗?”

    “……”众猴面面相觑:“没注意到这个。”大施特劳斯看了大家一圈,答道。

    “这么说,这一段听见的隐隐电锯声,是人类切割石头的声音?他们为什么要切割石头呢?”屋大维又问。

    “可能他们盖房子需要用吧?”

    “你们觉得,以咱们猴子的速度,用快速走一周才能到达的地方,电锯声可以传这么远吗?”

    还好,众猴们一路上已经研究过这个问题。它们觉得唯一的可能性是:好多把电锯同时工作,是有可能传到这么远的;而且一开始那几天,人类也有可能在山谷口内切割石头。不然,山谷口内怎么会有一块电锯残片呢?

    它们把这个推理告诉了屋大维。太阳屋大维不置可否。过了很久,才对它们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辛苦了,先回家吧。一会儿让安东尼给你们送去一些果子干和果子酒。补偿补偿一路上的辛苦。先好好休息两天,再议。”

    众猴称谢告辞。

    太阳屋大维等它们走远,对服务队队长安东尼说:“设法把阿蒙悄悄地叫来。悄悄地,不要声张,不要让别的猴子看出来是我叫它来。我传召阿蒙的事,也不要告诉任何别的猴子。”

    安东尼想了想,说,“那我找它去帮忙搬点果子干和果子酒吧。正好要去给洛可可和施特劳斯它们分发这些。”

    太阳屋大维说:“很好。这就去吧。”


    18.秘密信使

    安东尼找到阿蒙,说:“太阳屋大维派你和我,一起去给抗锯学习班的猴们,送些慰劳品。”阿蒙就随它一道走了。临走前它吩咐手下其它阿蒙们:“赶紧继续制作抽猴藤条。要想猴群安定幸福,抽猴藤条就少不了。有了这个,任哪只猴子也不敢不老实!”众阿蒙一边喏喏,一边加快了爪速干活儿。

    到了中心榕树,安东尼对阿蒙小声说:“太阳屋大维请您独自上去。”阿蒙就赶紧上了树。太阳屋大维已在不可能被听到谈话的高枝上等着它,爪里擒着那块刺眼的残锯片,正细细端详。

    “太阳屋大维先生。”阿蒙一面敏捷地蹿上高枝,一面毕恭毕敬地报告自己来了。

    “阿蒙。施特劳斯它们说,它们带过一块这样的残锯片回林子,但是还没进林子,就又返回去,并把锯片扔回了原处。因为它们对着树试了一下,发现这样的锯片不适合锯树。”屋大维说道。

    阿蒙想了想,说:“它们应该在撒谎。”

    “为什么?”

    “路上也肯定有别的树。怎么会等走到林子边上才想起试一试锯片呢?”阿蒙说。

    “那么?”屋大维接着问。

    “所以它们可能撒了谎。”阿蒙答道:“而且又何必原路运回去呢?”

    “如果它们撒了谎,那为什么呢?”太阳屋大维仿佛喃喃自语,就好像学生碰到难题,忍不住小声读题给自己听。

    “不如让我去用藤条抽它们几鞭子,就全都招供了。”阿蒙一想到可以抽打别的猴子,就兴奋起来,眼睛都冒出了星星。

    “不可。”屋大维摇摇头,道:“施特劳斯它们,我很了解,世代斯文。用锯片打猴子,既不会是它们设计的,也不会是它们做的——这期间它们都没在林子里呢。但它们为何要对我撒谎?如果它们没有撒谎,则这块残锯片,是从哪里来的?”

    “依您看——?”阿蒙揣摩着问道。

    “你去想个办法,偷听到它们回家以后,私下的谈话。顺便查一查,半个月以前,它们回来进入森林的地方,都有哪些壮猴正好在值班或值夜。”太阳屋大维不愧是猴国总统,思路十分清晰。

    “好的。这就去。”阿蒙马上就要跳开。

    “等等。一会儿跟安东尼一起去取点果子酒和果子干。给它们送去。顺便——”屋大维指了指自己事先挂在高枝上的一枚果子干,又指了指下面主树杈台上的竹节酒杯:“猴子们只要吃美喝醉了,就没有什么话能藏得住。”

    阿蒙心领神会:“总统高明!我这就速速去办。”说完,就立即跳下树,跟着安东尼去仓库取果子干和果子酒了。

    它俩走到半路。安东尼突然对阿蒙说:“我忘了,去仓库之前,应该跟统算队队长老史高治报备一下。它得登个记、做个账呢。你等我一下。要不你先回去接着造藤条?我报备完了再去叫你? ”

    阿蒙也没多想,说:“行。那你快点儿。”

    安东尼转头往史高治家走去。一进洞,正好撞见老史高治正在一边核对草签子账本,一边喝着果子酒、吃着果子干。

    “安东尼来了?请进来吧。”老史高治用余光扫着洞口,头也不抬地招呼道。

    安东尼立即进去,看了看洞口四周无猴,屋里也没有其它猴子,便对老史高治耳语道:“太阳屋大维,要我和阿蒙去仓库里取果子干和果子酒。”

    老史高治吃了一惊,马上停下了算账。它问:“现在每天给猴民赈济免费果泥粥,果子干果子酒早见底了。你没把这事儿报告给太阳屋大维吗?”

    “我怎么方便说呢?你想想。我是服务队队长。不该知道仓库那多事儿。”安东尼略带嗔怪地说道。

    老史高治想了想。问道:“此事很着急?”

    “我和阿蒙走半道上,我说想起来得先找统算队报备一下。就让这老恶猴回家等我了。”

    “这样。那先从我家搬点吧。”说着,老史高治赶紧准备出藤筐和酒篓,往里面装果子干和酒。装完,就吩咐几个小史高治:“赶紧送到仓库里去。一会儿阿蒙去取,就当它面从仓库里现搬出来。不要多话。”

    小史高治们赶紧去办。老史高治则问起安东尼:“我玄孙被打死这事儿,您帮我跟太阳总统面前,提没提呢?”

    “这几天太阳总统都一直忙着,每天琢磨那块金属片。谁也不知道它在想什么。倒是在高树枝上召见了那老恶猴好几次。”

    老史高治低头不语。它猜想,太阳屋大维肯定已经开始调查这件事。只是,重点并非为它的小史高治讨回公道。太阳总统既没有召集它们几个一起开会商议,又是在高树枝上单独召见阿蒙,那它们最好就装作不知道。

    安东尼也这样想。它说:“你去跟太阳总统亲自提吧。我看,它不会追究统算队收果不敏、引起混乱的。”

    它俩树洞里的秘谈,谁料被听了个一清二楚。原来有猴子暗地里培养了一些鹦鹉,能听懂猴语,也能用猴语复述所听到的。自从太阳屋大维建立纠察队专门纠察开小差的居边壮猴以来,就有猴子着手培养这些鹦鹉了。以前,森林里只有洛可可一家大小十六只乌鸦鸟,能听懂、会说猴语。现在,又多了虎皮鹦鹉派洛特一家十六口信使鸟儿。

    安东尼走出老史高治家的树洞时,两只鸟儿正“唧唧啾啾”地咏叹,仿佛在感慨食物难寻。安东尼没有多想,慢吞吞地奔阿蒙家去了。


    19.倒霉的蛇

    在阿蒙和安东尼给抗锯学习班成员们运送慰劳品的路上,食物和酒的香气远远溢出了藤筐和酒篓。离得近的猴子们闻到香气,忍不住循味而来,跟在食物后面一起走,仿佛只是闻着,也能填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这支循味队伍逐渐扩大,以致成了森林里一道显著的奇景。这很快成了新闻,在森林里传开,于是有更多、越来越多的猴子们为了观景而前往聚集。连尚未收到礼物的十五只学习班成员猴、和它们的班长曼都瓦,也参与了这场半路上的围观。

    前后左右逐渐都挤得水泄不通。地上、树干上、树杈上、树枝上、藤上……四面八方都挂满了猴子。安东尼和阿蒙已经寸步难行,不得不停下来。

    “让开!让开!我们奉太阳屋大维的命令,正去给抗锯学习班的聪明猴们,运送慰劳品呢。大家让开,不要挡道!”阿蒙大声吼起来,接着安东尼也跟着一起喊叫。然而饥饿的猴民大军,由于数量众多,各自发出的小声感叹,加起来就足以把它俩的喊声淹没。没有任何猴子让开。相反,包围圈越来越收缩。

    不知什么时候,竟有猴子跳上了藤筐和酒篓。又有猴子们为了靠近香喷喷的食物,干脆跳到了阿蒙和安东尼头上。猴群渐渐失了纲纪,所有的猴子都逐渐放开了胆略,肆意向中心跳去。安东尼和阿蒙几乎要被踩死。

    就在安东尼和阿蒙眼看要被踩成猴肉泥时,突然,一条蛇从猴缝中直蹿出来。原来,此地恰好有一条蛇正在伏行,它万料不到突然天降如此之多的猴子。这条不想成为蛇酱的蛇,唯有奋力猛钻,钻开一条缝,才能继续喘气。

    蛇突然蹿出来,堵在猴堆中心的猴子们吓了一跳,突然猴子堆就洞开了一丝细孔,蛇奋尽全身之力蹿了出去,但由于蛇皮与猴子毛的摩擦力过大,它没能一蹿就成功上树,只蹿到了猴子堆顶部的猴子们肩上、头上、胸前……猴子们平时很怕蛇,但这会儿突然不怕了,它们嫌弃这蛇动作慢、太碍事儿,纷纷抓住蛇体,往各自认为合理的方向扔去。看样子这条倒霉的蛇,虽然侥幸逃脱被乱足踩死,也难免将被乱爪抓断。

    这时,大乌鸦洛可可突然冲下来,一把抓住了蛇头,奋力上飞,一边飞一边喊:“大家松爪!”猴子们纷纷松开爪。洛可可就顺利带着蛇扬长而去。

    这条名叫波西米亚的雌性糙鳞绿树蛇获救了。它曾经偷吃洛可可妻子的鸟蛋,洛可可的妻子也啄食过它出洞不久的小蛇宝宝。森林里就是这样。动物们为食物而残杀,事过后彼此却并不记仇。只要吃饱了肚子,大伙儿就是好邻居、好朋友。一旦挨了饿,那谁是谁的食物,就要凭本事决定。特别是波西米亚,它是冷血动物,只要一挨饿,它会连自己孩子都认不出,有可能把亲生孩子给一口吞掉。

    洛可可带着波西米亚飞到了高高的树梢上才停下,只有这个高度,才距离下面装满食物和酒的藤筐酒篓足够远,稍微低一点的地方,都踞满了猴子。乌泱乌泱的猴子们彼此挤搡,都设法抢占离食物更近一点的位置。

    “你不是应该在冬眠吗?怎么跑出来了?”洛可可问波西米亚。

    “我本来是在冬眠,但突然有很多声音吵醒了我。听起来好像我的洞要塌方了。我赶紧爬出来察看。刚爬出来,走了没多远,就突然天降很多猴子,四面八方堵住我的去路还不够,甚至还从上方也堵绝了我的空气。我既怕被踩死,也怕被憋死。就拼命往上钻。”波西米亚心有余悸地说道:“猴子们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听说是突然发现有食物。今年,猴子们闹饥荒已经很久了,冬季来临之前,很多猴就吃光了果子干。现在多亏了统算队发的果泥粥。不然早死光了。”洛可可答道。

    “难道今年冬天,猴子们没有提前储备好果子干吗?”波西米亚觉得这事儿很烧脑,张大着嘴,一副傻样,想了很久才问出一个问题。

    洛可可摇了摇头,道:“今年果子干本来就少。三年前太阳屋大维提出要殖战结合,所以猴子们这几年生育得特别多。猴子越来越多,但森林并没有扩大。当然,每只猴可分到的果子就少了,就更没有多少果子剩下,去做果子干了。”

    “这样?”波西米亚还是似懂非懂的一脸蠢相。

    “不止这样。猴民们还要每天缴纳每日果呢。缴纳完了以后再觅到的果子,才能当食物吃掉。现在统算队发的果泥粥,就是用大家缴纳的每日果做的。但猴子们说很不好吃,味道不像果子。废话嘛,既然果子干和鲜果,味道是完全不同的,理所当然果泥粥跟果子干,味道也是完全不同的,跟鲜果子比,当然也就差得更远。”洛可可很有智慧地解释道。对待愚蠢的谈话对象,总要说得特别清楚才行。洛可可一向非常轻蔑波西米亚一家的智商。但这是老天造就的,谁也不想天生就愚蠢。是以洛可可轻蔑归轻蔑,耐心归耐心。

    “那既然食物都不够吃,为什么还要缴纳每日果呢?填饱肚子才应该是首要任务吧。”波西米亚竟然说了一句超出它一贯智商的话。想来是刚才的猴群经历,把它的脑洞一瞬间吓开了。

    洛可可看了波西米亚一眼,说:“正因为大家都没有果子吃了,早就改成了交每日核。统算队一一记了账,等夏天的时候,再按核数补交。”

    波西米亚低头使劲思考。它觉得有些不对劲。过了好一会儿,它问道:“既然早就开始交每日核了,那怎么会有果泥粥呢?不应该是果核粥吗?”

    “笨蛋!”洛可可忍不住训斥道:“以前不是交了很多每日果吗?肯定是用的以前的每日果。你看,今天安东尼和阿蒙给学习班成员猴送的慰劳品是什么?正是果子干和果子酒呀!这不都是大家以前交的每日果吗?”

    波西米亚没词了,竟无语凝噎。


    20.散果保命

    猴子越聚越多,猴子堆越挤越大。只听“砰”地一下,酒篓子里的酒倾倒一地,果子酒的香气瞬间溢满了仿佛整个森林。饥饿使猴子们针对食物的嗅觉格外敏感。四面八方的猴子们都闻着味儿赶来了。就连居边的壮猴,也不嫌路远顺味儿而来。

    猴子们争相往下扎,极力地想要嘬到一口果子酒。藤筐也终于挤爆压裂了,各色果子干探爪可得。

    安东尼和阿蒙被压在最下面无法脱身。粗暴的阿蒙只是一味狂喊:“起开!都给我起开!都猴皮发痒了?!想吃几鞭子好挠挠痒?!”众猴置若罔闻,毕竟阿蒙爪中此时并没有藤条鞭,而且阿蒙能否活着挤出猴子堆,也貌似一个未知数。

    安东尼快要被压死了。它深知:值此混乱,说啥都多余,森林里谁不是吓大的呢?得给大伙儿点儿实惠,才或许能保命。它灵光乍现,一爪死命抓住正在爆裂的藤筐,另一爪使劲往外推开挤压自己的猴堆,大喊:“都让开!都让开!你们砸着藤筐我怎么打开给你们分果子干呢?你们压得死死,谁来也打不开。都让开!咱们立马分果子干!猴猴有份!果子干多得是!不用抢、不要挤、不必急!”

    它喊了又喊。这招还真管用。猴子们听到说压住了藤筐导致不能分果,纷纷迅速往后退了些许。安东尼也不含糊,赶紧从藤筐里抓出几枚果子干就往外扔,几只猴子就立即出堆逐果。安东尼又马不停蹄地往四面八方的外边,接连地随机乱扔果子干。猴子堆逐渐变小。安东尼眼前渐渐出现了藤、树、天空……阿蒙看着,这效果也太显著了,赶紧有样学样,也拼命往外扔果子干。不多时。藤筐里半块果子干也不剩了,猴子堆也就自然瓦解。

    阿蒙气愤未平,安东尼拉着它赶紧往出跑。“快跑呀老伙计!跑慢了得死在这儿!”阿蒙破口大骂:“竟敢哄抢公家发的慰劳品!都给我等着,藤条鞭多得是……”没等它骂完,猴子们又回头扑向它俩身边的藤筐和酒篓。原来,果少猴多,那点果子干已秒光,尚未吃到的猴子们回头来要求兑现“猴猴有份”,已经吃到的则食欲被勾得更旺,还想再吃,也折回来想翻翻藤筐。

    阿蒙一看这架势,也顾不上大骂了,赶紧与安东尼一起抱头鼠窜,见缝就钻,逢藤就攀,遇树就上。它俩原本已经是40几岁的老猴子了,这番跑路却比年轻的壮猴还快。

    它们逃窜的方向,很自然是太阳屋大维的中心榕树。此时,大榕树上并没有太阳屋大维的身影,原来它正在温泉里泡澡,思考着猴群的过去、现状以及未来。

    气喘吁吁的安东尼对阿蒙说:“果子干和果子酒被抢了,这不能怪咱们!刚才简直是猴民暴动!咱们赤爪空拳又寡不敌众。早没想到,应该让马基雅带队护果就好了。”

    “现在就去我家,拿藤条鞭抽它们丫的!走!咱一起!就现在!我家纠察队全上!叫上马基雅,让它带上维保队!”阿蒙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依然喘着粗气的安东尼摆摆爪,表示自己有心无力:“我可跑不动了,连走的劲儿都没有,刚才一路飞攀,胳膊已酸痛似脱臼。还挥得藤条鞭起?我只想歇着。你自个儿去吧。”

    阿蒙就独自回了。到了家,却看见空无一猴。各种粗细长短不等的藤条鞭,已经加工好的、正在加工的、和等待加工的,都静静躺在树洞外面。原来,其余阿蒙们也去凑热闹了,围观哄抢也有它们一份力。阿蒙家虽然有不少拿公帑的群事猴,但自冬至以来,所谓高薪不过是虚发:只能得到如同记账符号意义的果核,而不是真正的果子——因此已有很长时间,阿蒙们也只能靠从前剩余的果子干、和统算队发的果泥粥度日。它们不知道,由于芥蒂老阿蒙的心地残忍,别几个队的队长都不约而同地排斥整个纠察队,所以阿蒙家没能与利哥莱托、曼都瓦、安东尼、史高治那几家结起伙来,也就失去了趁着赈济猴民、正好大肆私分仓库库存的良机。

    阿蒙眼看着空荡荡的树洞,和冷清清的藤条鞭制作场,一下就猜到了其余阿蒙们的去向。它气得要命,内心大骂孩子们不争气,但也没什么办法让它们迅速回来。可见哄抢慰问品的猴子们极多、极杂,不分群事猴与自在猴,几乎猴猴参与。本来阿蒙打算趁此事件,痛痛快快大抽猴子们一顿,既过瘾,又给自己立威。然而自家的猴子们也去参与了哄抢——只能“法不责众”了。老阿蒙心情郁闷地爬上树梢,瞭望着诸阿蒙们几时回家。

    安东尼稍歇了一会儿,就起身急急忙忙地赶赴温泉。它觉得应该立即跟太阳屋大维禀报此事。“这可不能怪我们具体办事的猴子。”他自言自语道:“要怪就得怪格尔梅和马基雅。格尔梅开发了猴民思维这么久,猴民们却依然粗鲁野蛮,可见思维开发队做工作不得要领;马基雅也一样,森林里这么大动静,老弱病残猴都来了,它马基雅会不知道?既然知道,就该带着维保队来维持秩序——但它并没有来。由此可见这家伙玩忽职守、纵坏了猴民。”

    “还有阿蒙这只老恶猴,一心鼓动我鞭打猴民。它想耀武扬威就自己做吧,拉我下水是几个意思?我只是给太阳屋大维服务的服务队队长。平息外面猴民混乱、得罪广大猴民的差事,就没我什么事儿。”

    安东尼一边琢磨,一边加快了脚步。前方不远处白雾腾腾——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太阳屋大维正在那里泡澡、按摩、细嚼果子干、轻呡果子酒、深思精虑。很早以前,服务队善于养生的寿星猴们,就告诉过屋大维:冬季泡温泉澡格外有益于提神凝思,若同时按按摩、吃吃果子干、喝喝果子酒,便更加通泰筋骨,又醒脑益智。作为世代猴群里唯一礼贤下士、从谏如流的总统,太阳屋大维虚怀若谷地全盘接受了这些建议。


    21.水军暗涌

    屋大维太阳觉得不对劲。它在中心榕树主树杈台上走来走去。脑子里复盘着整个事件:果核大战-锯片伤猴-哄抢慰劳品。

    这一连串事件,仿佛受一双无形之手的操纵,并不像偶然发生。特别是哄抢慰劳品事件:半道上的慰劳品,怎么可能在一瞬间,就被几乎全体猴民获悉具体位置呢?都靠嗅觉?那离得远的居边猴为什么也去了?靠口口相传?不可信,只要去到现场的猴子,都参与了哄抢,谁还会特地回头去传播消息?则消息是怎样一直传递、直到边线上的居边猴的呢?

    果核大战也是,怎么会突然有猴子大喊:“维保队带头抢果子喽”呢?这是否有猴子在暗中特意带节奏?目的就是蓄意制造混乱?是谁第一个喊出来的?即便有猴子喊出来,猴民也不可能马上就去以行动呼应。那么,是谁第一个冲出去哄抢?是谁紧跟着喊口号、又是谁紧跟着去哄抢的呢?

    为什么记账用的草签子也被同步捣毁?果真是猴民临场自发的话,岂能想得如此之周到?

    至于锯片伤猴,锯片从哪里来的?猴民间还私藏有多少类似利器?锯片原本想打中谁的?又到底具体是谁扔的锯片?

    抗锯学习班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出发两次?为什么已经带回来的锯片,要特地原路扔回去?它们撒谎了没?为什么要撒谎?它们是否知道些什么?它们参与了吗?或说就是它们发起的?它们说的锯子声来自采石场切割石头,这可信吗?

    格尔梅和马基雅,为什么感觉日益消极怠工?工作遇到什么阻力了吗?这股阻力是猴民的散点自发?还是背后有一股暗流,正在把猴民间的不满,拧成一股绳,向一个地方使力?又或者,它们自身有了异心?

    有异心的群事猴还有多少?是因为对猴群目前的措施不满?还是因为暂时领不到实质薪水?又或许单纯因为所谓“正义感”?

    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究竟有没有一个猴子在操纵?或几个合起伙来的猴子在操纵?是不是暗地里已经有一支专门的舆论水军,使得消息被异乎寻常地快速传播?

    假如这些猜想成立,那这暗影中的对手,都有谁?它或它们究竟想干什么?该怎样面对?太阳屋大维逐渐停下了踱步,坐在一根高树杈上,陷入深深的沉默。

    安东尼攀在一条气生根上,静静地等着太阳屋大维的随时吩咐。其余服务猴也散在各处。搞卫生的搞卫生,调理饮食的在摆弄食物,做按摩的正练手指练胳膊,维护秋千藤的在修剪藤蔓上的棘刺……

    突然,老利哥莱托踉踉跄跄、喘着粗气来报:“太阳屋大维,太阳屋大维!”

    太阳屋大维吓了一跳 ,从高枝上下到了主树杈台,问:“怎么了?利哥莱托老先生?”

    中心榕树另外的一根侧枝上,突然飞来几只虎皮鹦鹉,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叫了一会儿,又飞到了利哥莱托上方的树枝上,它们见缝插针地啄食起榕树上已经自然晾干的无花果肉。中心榕树上还挂着不少未被采食的无花果。这些无花果,据猴群一贯共识,是默认专属于历届猴王一大家子的,王家以外的猴民皆不得采食。即使猴王屋大维如今已经改称太阳总统屋大维,这条规矩在猴群中却照旧被普遍默认、雷打不动,从来不需要声明,也决没有猴子来打破。但对鹦鹉嘛……则无此意识形态的束缚。

    老利哥莱托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断断续续喊道:“快……快……快回家去!”

    “什么?”太阳屋大维和安东尼都没听明白。

    “安东尼……你赶紧回家去!众多猴民已经把你家团团围堵!大嚷着要什么'猴猴有份'呢!阿蒙家也一样,被猴子们团团围堵了!也吵着要'猴猴有份'!”老利哥莱托呼哧带喘,终于把话说全乎了。

    安东尼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完了!自己树洞里的果子干果子酒怕是不保!想不到自己只是临时脱困之计,猴民却不依不饶。

    “去看看吧,安东尼。我跟你们一起去。”太阳屋大维说着,火速跳下树。它刚泡完澡按完摩,又吃饱喝足,暂时也未有帮群繁殖的操劳,有的是多余精力,加上心中疑雾腾腾,恰正想亲自前去猴民间访看。

    “通知马基雅带队前往维持秩序!叫格尔梅也带队前去疏导。”屋大维一边吩咐,一边很利索地佩戴上一圈榕树叶子缠绕成的“总统冠”——从前叫“王冠”,叶子圈的最前面,镶嵌着一粒十分晶莹漂亮、相当光滑致密的桃核。尽管总统一职不同于一味剥削猴民的猴王——总统只是“为猴群服务”的简称,但,必要的尊贵,也还是要有的。

    话音未落,太阳屋大维已然下了树。安东尼走前,一众服务猴用树枝抬着屋大维太阳走在中间,老利哥莱托走在最后面。一行猴子也算浩浩荡荡,奔赴安东尼家的树洞而去。

    尽管它们以最快速度赶到,但还是晚了一步:安东尼家的树洞口已然被挤出一圈向外翻起的树皮片、木渣刺,从洞里溢出很多果子干,洞里洞外流淌了满地。树洞里猴子们太多、太挤,以至于树干都在微微晃动、整棵树都在明显震颤。众猴民也吱吱哇哇地一团乱叫,各喊各的,以至于无法听清究竟在喊些什么。但有个感觉是很共识的:虽然它们喊叫的词汇各自不同,大意却都是在激动地、表达前所未有的、惊叹和愤怒。

    “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停下!”太阳屋大维端坐在树枝轿上,发出无比威严的王者咆哮之声。


    22.群事猴与自在猴

    马基雅、格尔梅赶到了。此番哄乱,维保队和思维开发队猴子们也有参与,与诸阿蒙们一样,维保队和思维开发队猴子们也已饥肠辘辘多日,自然无法拒绝食物的诱惑。

    事实上,一切领取猴群公帑的——被称作“群事猴”——的猴们当中,除了不愁吃喝的太阳屋大维一家子、安东尼本猴和它的服务队、利哥莱托们的专家队、曼都瓦本猴、史高治们的统算队——其余群事猴成员,包括居边猴15只边长、养树队、清粪队等,绝大部分都因饥饿而参与了哄抢。只有身为队长的布莱德利(居边队队长)、马基雅(维保队队长)、格尔梅(思维开发队队长),老阿蒙(纠察队队长),这几只猴子除外,虽然它们也一样面青肌瘦,却依然足够自律,不曾参与哄抢,但也无力阻挡手下队员们的逐味本能。正如纠察队队长老阿蒙,无法禁足诸阿蒙队员们的寻食之旅一样。甚至聪明斯文的抗锯学习班成员猴们,也带领全家、扶老携幼,至少围观助兴了一把——它们并不知道这些食物正是要慰劳给自己的。

    至于群事猴以外的、自行谋生的广大普通猴民——被称作“自在猴”——则是大肆劫掠。只除去安东尼家全体、利哥莱托家全体、史高治家全体、曼都瓦家全体——它们早已分光了仓库,家中酒果成山。何必去抢呢?

    猴民们快要饿死了,反正怎么死都是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快要饿死,还会忌惮随惩罚而来的剥夺吗?当再无余物可供失去,谁还会律己守法呢?

    猴民们内心早就对思维开发队那套“群事猴操劳”和“自在猴悠哉”的理论,满腹疑虑。

    思维开发队是这么个逻辑:

    1.“群事猴”由于“为猴民奉献”而日夜操劳、无法有闲暇觅食顾家,故须领取适度薪水,这叫“适薪慰劳”,意思是用适当的薪水,弥补它们为猴群公事所付出的极度操劳;

    2.广大猴民,每天只要谋好自己的生、糊好自家的口、却不必为猴群担负任何公事,故被称作“自在猴”,它们没有任何公职,日常定然悠闲悠哉。为了这份悠闲悠哉,它们仅须按时按量缴纳区区的“每日果”,即可永葆此神仙岁月;

    3.因此,“群事猴”须有“适薪慰劳”待遇,而“自在猴”须有“每日果”义务。这既是为了猴群的公平公正、也是为了猴群的和谐氛围。

    思维开发队的“猴民素养”课上,关于划分“群事猴”与“自在猴”的合理性及必要性,是重点必修内容,要求背诵掌握。课后只要背诵过关,就返还学费。若通不过背诵考核,则须此后每天多缴一枚“每日果”,直到流利背诵为止。思维开发队解释说:背诵不下来,说明素养低下;素养低下的猴民,必定拖累整个猴群的发展、拉跨整个猴群的进化——既如此,该部分猴民,当为自身之低素养买单,因对猴群造成了上述损失。

    自果子渐稀、特别是“果泥粥”以来,猴民们亲身所历之感受、眼前所见之事实,与耳朵所听之课程、和嘴巴所背之考试,前二者与后二者日渐背道而驰。有些猴民早已在私下里用脏话开骂:“它们哪里还是猴子?妥妥是吃猴不吐骨头的人类!披着猴皮的人!”

    在猴民看来,人类是地球上一切生物里最黑化的生物、一切存在里最险恶的存在。所以猴民之间,倘若一言不合须开骂,总是互辱对方曰:“坏得就像人类”、或“跟人一样龌龊”、“猴面人心”、“披着猴皮的人”、“粘上猴毛的人”……等等等等。

    思维开发队“群事猴为猴民奉献操劳”的论调,猴民们内心不愿苟同,因并未看出其何操劳之有?也感受不到其何奉献之有?相反,自打有了群事猴,猴民们的觅果难度日甚一日:丑的、歪的、小的、干的、瘪的、酸的、青的、畸形的、腐烂大半的、被虫钻了心的、长毛发霉的……诸如此类的,从前不屑一顾的果子们,如今都是众猴争抢的香果果;连喝下去常常拉稀的“果泥粥”,也一竹兜难求,得天不亮就去排队占位——限量供应,若排到后面,就只有眼睁睁白看着别猴吃的份。

    至于“自在猴悠哉”的高素养语录,更令猴民嗤之以鼻——几乎公然嗤之以鼻了——“每天顶多混上个闻着作呕的果泥粥,猴群祖祖辈辈以来的伙食水平,从未曾沦落至此。即便极度落后的原始猴群时代,也差不过眼下。就这也配叫作伙食?!所谓的自在悠哉,共计三件事:忍饥、喝清、窜稀!”

    “自在猴”们同感:“群事猴”的所谓“操劳”,即每天嘬嘬果子酒、啃啃鲜果肉、嚼嚼果子干、咔吧咔吧坚果、荡荡秋千、挥挥藤鞭、耍耍嘴皮、坐享高额“适薪”;而“自在猴”的“悠哉”呢,就是三件义务:一是交“每日果”,但每日果名目何其繁多;二是壮猴居边和家庭的聚少离多;三,是义务为太阳屋大维繁育后代——当然,大公无私的屋大维太阳说过,都算是猴民的孩子。

    一言以蔽之:群事猴的操劳,无异于安逸养生;而自在猴之悠哉,实乃苦劳薄获。“自在”的价码未免过高——可能唯有“操劳”之收益能与之冲抵。于是乎“自在猴”当中,苦心钻营求入“群事猴”编伍之民风,遂渐滋盛。

    至于“原始猴群”等,从猴民嘴里蹦出来的高素养概念,得归功于思维开发队的讲授。尽管其逻辑还有待推敲,但就所传播的概念和术语而言,其发音腔圆韵正、吐字标准无讹。

    骂归骂,猴民们还是踊跃听课的。反正也无处觅果,甚至已无处觅核,不如去听听课、背背高素养语录,以换取少交一点“每日果”或“每日核”——如今已改称作“每日叶”了。因果核也已万难寻到,又只是个记账符号罢了,统算队便灵活变通,痛快批准了以缴枯叶代替缴核——来年夏天,猴子们按所缴叶片之数量补足欠缴果数,也就是了。


    (《猴子森林系列》共计121篇,以上第12~22篇,创作日期2023.2.26~2023.3.9,改定日期2023.9.13,作者“老黄历择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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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猴子森林12~22(总121篇)》·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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