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年人权益保障条例》、老年综合津贴制度将从今年5月1号起实施，具有本市户籍且年满65周岁的老年人，将可通过“上海市敬老卡”领取老年综合津贴，金额从每月75元到600元不等。由于老年综合津贴制度是涵盖高龄老年人营养补贴和交通出行的政策，新制度施行后，70岁以上老年人免费坐车这项政策也就取消了。
赵阿姨退休了，像大把退休工人那样，有的只剩下了“时间”。
阿姨的家里有困难，老伴前年病了，每个月的医药费不菲。儿子虽长成了人，却还是个不听话的主。对此，如同电视里的多数调解“张家长李家短”的节目所设置的不幸一样，阿姨这日子同样苦得很。只是阿姨觉得这“家丑不可外扬”还是个硬道理。
有阵子阿姨觉得很迷茫，生活如同只热锅，蒸烤得她有些透不过气。以至于偶尔间，她还想起曾经隔壁弄堂现今却早已搬走的张阿伯。若是当初跟了他，现在这日子大概就完全不一样。可转瞬看到病榻上的老伴，又觉得那会里的甜言蜜语即使到现在，依旧还受用。
去上海地铁站是收废品是阿毛教的。阿姨她自己是怎么都想不到的。从前老伴身体好的日子里，家务赵阿姨是从来不碰。别说“持家”了，连她自己的工资都很少拿出来补贴家用的。爱时髦的她，一度只是烫烫头发，逛逛马路，出去玩玩。那日子叫一个逍遥。
轻轻松松了大半辈子，这老来受苦的日子，不仅让她受不了，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在赵阿姨算是个乐观的人，明白即使不想过，但生活终还是要继续的。
阿毛来自异乡，相对其他搬进弄堂的北方人，他的开口闭口间，还有些糯味。由于曾经去过深圳3个月，阿毛对电子类的小东西，还算知行情，外加能吃苦。一辆黄鱼车，一个铃铛，他便在这小巷里收起了旧货。阿毛说，上海够“大”，所以总能让一些明明生活在地狱里的人，有了上天堂的念头。
这天，赵阿姨正和来自山东的董强，呛声。
因为那石库门旧房公共部位的水龙头，被刚租到这亭子间的北方大汉拧错了好几次。老人唠唠叨叨的几句，在刚输了牌的董强耳里，分外刺耳。末了，算是没压住火气，骂了句“老奶奶的”。望着正在捋着袖子的董强，阿姨慌了神。“侬……侬……侬要做啥？”那会里，老人家基本算是十魂掉了八魄。不过好在做完生意的阿毛，恰巧赶到了。递了一根烟，转身，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阿姨定了神后，谢了阿毛，可嘴里依旧嘟囔着。阿毛有些乐，算是开玩笑地说，“阿婆，你胆子算是大的，专和大块头动气啊？”
赵阿姨算是听出了调侃味，不吭声了，顿了顿会后说，“真是时间过掉了，现在外地人都欺负到上海人的头上了。”
阿毛倒不是听不懂，不过脸上依旧乐呵呵的，“阿婆，别说什么上海人不行了，至少这块沟沟里的人，总比外人知道这地方的水该往哪里流吧。”阿毛那眼睛，黑不溜秋的，每每在什么主意出来后，会习惯性地转上个圈——“让我告诉你个赚个小钱的门道。”
赵阿姨一边数落，一边正算着这个月的水费，心里在想是不是这个月的水表上，是不是又要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字。听着阿毛的话，却突然好像来了劲，“乖乖，违法犯错的事，我老太婆不做的。胆子小得很。”
阿毛笑了笑，“哪算犯法啊，就是让你去收废报纸啊，你看现在这上海地铁里，每天都要发报纸。那种免费的，白领们都要看一看的那种。”
“我晓得。”赵阿姨推了推她自己的眼镜，满是不屑。“可为什么让我去啊，你不能去啊。”
“要票的，晓得伐，乘地铁现在进去就三块，我们这种收个一小时，也就十多块，不合算的。你们不一样，反正不要钱的，就是白赚的，能收多少就是赚多少。”
赵阿姨，70多岁了，自己的老人社保卡的免费乘车功能，确实用得不多。毕竟，现在家里这情况，哪还能让她像以前那样随便走。
“早上早点去，3个小时，占个位收个报。碰到几个白领看过的杂志也不要了，统统拿下！报纸给我！厚的杂志，就送到老陈的旧书摊，一本就一两块了。”阿毛越说越起劲，“一个月天天去，至少水费能回来吧，搞不好收得多还能小贴家用。”
就是这样，赵阿姨去了地铁，和多数同样收报的老人不一样。她在申通公司开启首班车的那会里，就到了。第一次去那前，她竟然去烫了头发，虽然稀疏的毛发怎么弄都不会太好看，可至少人比之前精神了。开始她只是躲在闸机口，地铁站里的乘务员晓晴问过她几次。阿姨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但上海口音，还是让晓晴想到了家里的长辈。她让阿姨去楼下。那个地铁进站后，不少人会走的扶梯那，就自此成了赵阿姨的“地盘”。
可纵使这样，赵阿姨依然用了很久，才敢和那些匆匆的看完报纸的小白领们道上句，“报纸还要伐？”
和别的老人又不太一样——因为除了报纸、杂志外，赵阿姨不收饮料瓶，虽然她知道如果那样做的话，应该能换到更多的钱。可每天整整齐齐的赵阿姨，依旧觉得她和那些地铁里普通的外来的收废品工全然不同。
因为没人会对送给自己报纸的人，说上句——thank you！那是老伴谈恋爱时，教她的。
记得刚来这家单位时，我向赵阿姨问过路，普通话问的。她却是用上海话回答的。末了，我一句“谢谢侬”。她笑了，我也笑了。
我不是刻意地拿报纸，只是觉得或许这城市中有人比我更需要它。
我曾经看到过，赵阿姨提着两个装满报纸的袋子，走出地铁站。她走的是楼梯，没用自动扶梯。不知道那天她是否是忘了，还是心血来潮。不过好在阿毛的黄鱼车，就在外面等着，
那时那刻，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赵阿姨和我说，当年她老伴还有教了句英语，那话叫I love you。
只是到了今年的5月1日后，赵阿姨，又会去哪了呢？上海市政府取消了老年卡无限次乘车的功能，改为定额的交通补贴。本或许，在那政府办公厅里，就早已没了那一声声吴侬软语。
地下铁还在呼啸，如同个不停歇的机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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